津定城守将名叫刘岱,是原东夏的一名普通游击将军,能力平平,在石宁等人发动宫变、拥立周迈后,他所在的津定城距离天阳城较远,也没受到太大波及,算是顺势归附了伪周。
他手里只有不到五千的守军,而且多为本地征召的士兵,战力有限。
当探马回报发现大量鹰扬军正向津定城开来时,刘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多……多少人?”他声音发颤。
“看旗号,不下三万!主将是鹰扬军大将田进!”探马回报。
“三……三万?田进?”刘岱脸都白了。
田进之名,他早闻其大名。自己手里这五千兵马如何抵挡?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跑。
但就这么弃城而逃,上面怪罪下来,他也是死路一条。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面下令紧闭城门,全城戒严,一面火速派人向天阳城和邻近的紫阳山守军求援。
就在刘岱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援兵之时,鹰扬军三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将津定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田进和龚大旭骑马来到阵前,观察着津定城的城防。
果然如情报所说,城墙不算高大,护城河也很浅,甚至有些地段已经淤塞。城头上的守军旗帜歪斜,士兵们探头探脑,显得惊慌失措。
“果然是个软柿子。”田进咧嘴一笑,对身边的龚大旭道,“龚将军,你看这城怎么打?”
龚大旭拱手道:“田将军,末将以为,此城防御松懈,士气低落。我军可一面打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一面展开攻心战,瓦解其军心。或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田进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攻心之事,你来负责。我督促他们准备攻城!”
很快,鹰扬军的营寨立起,火炮、云梯等攻城器械开始在前线组装,一副随时准备强攻的架势。与此同时,龚大旭派出手下嗓门大的士兵,来到城下喊话。
“城里的守军听着!我乃鹰扬军龚大旭,伪周弑君篡位,天人共弃!尔等何必为虎作伥,白白送死!”
“现在开城投降,保你等身家性命!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为那伪周卖命,值得吗?”
一声声呼喊,像重锤敲在守城士兵的心上。
他们本就对伪周没什么归属感,如今被数倍于己的精锐大军围困,援军无望,恐惧和绝望的情绪迅速蔓延。
刘岱在城头听着,看着城外鹰扬军森严的阵容和那些高大的攻城器械,腿肚子直转筋。他手下几个校尉也围了过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将军……要不……降了吧?”一个校尉压低声音道,“咱们这点人,守不住的……”
“是啊将军,听说鹰扬军对降卒还算宽厚,那青石堡的东牟兵不也没事吗?”
刘岱内心挣扎无比。
投降,名声不好听,但能活命;不降,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城下的鹰扬军似乎失去了耐心。
一声巨响,一枚火炮划破天空,重重砸在津定城的城墙上!
“轰!”一声巨响,砖石飞溅,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刘岱和守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别打了!我们降!我们降!”刘岱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生怕慢了一秒,下一枚火炮就砸到自己头上。
半个时辰后,津定城门缓缓打开。
守将刘岱带着城内一众官员和军官,徒步走出城门,来到田进和龚大旭马前,伏地请降。
田进和龚大旭相视一笑。
不费一兵一卒,仅靠威吓和一次示威性的攻击,就拿下了津定城。这个结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鹰扬军迅速接管城防,清点府库,安抚百姓。
田进严格执行军纪,严禁扰民,同时将刘岱等降将暂时看管起来。
鹰扬军讨逆第一战,就这样兵不血刃拿下津定城!
虽然津定城本身价值不大,但这场胜利的政治意义却极大。
它向天下明确宣告:鹰扬军不是光说不练,他们真的动手了,而且旗开得胜!
捷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归宁城。
津定城不战而降的捷报传到归宁城时,严星楚正在与邵经、张全等人商议秋粮入库和赋税调整及支援魏若白粮草事宜。
史平捧着军报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大帅,田进将军捷报!津定城守将刘岱开城投降,我军已兵不血刃拿下该城!”
堂内几人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张全笑道:“兵不血刃,好!如此一来,既彰显我军兵威,又免了攻城损耗,更在天下人面前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和行动力。”
邵经也点头:“田进和龚大旭这事办得漂亮。拿下津定,我们在南面就多了一个支点,对伪周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震慑。”
然而,严星楚接过军报仔细看完,脸上虽然也露出了些许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很快被一层更深的凝重所取代。
他放下军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声道:“津定是拿下了,是个好消息。但……南面盛兴堡那边,恐怕有变。”
邵经一愣:“大帅是担心魏若白顶不住伪周主力?”
“不是担心,”严星楚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落在盛兴堡的位置,“是预感。周迈此人,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他敢放着侧翼隐患不顾,亲率主力东出找魏若白决战,必有倚仗。韩千启虽有四万魏武军精锐,盛兴堡也算坚固,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行人司的密探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带着惊惶:“大帅!盛兴堡……盛兴堡丢了!”
“什么!”堂内几人均是一惊,连严星楚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详细说来!”邵经急声喝道。
那密探喘着粗气,快速禀报:“伪周皇帝周迈,率石宁、朱泰等部八万大军抵达盛兴堡外围后,并未立刻强攻,而是派兵驱散了外围哨探,将堡垒团团围住。随后,他们竟出动大量民夫和士兵,在盛兴堡上游的紫水河狭窄处,昼夜不停地筑坝!”
“筑坝?”张全一时没反应过来。
严星楚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盛兴堡的位置,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狠!好绝的计策!他们是要水攻!”
密探继续道:“正是!伪周军动作极快,不过五六日,便筑起一道近两人高的大坝,将紫水河拦腰截断。当时正值秋汛尾声,上游雨水不少,河水被蓄,水位暴涨。三日前,子时左右,伪周军突然掘开大坝……据逃出来的西夏残兵描述,那水……那水如同天河倒泻,轰鸣声震天动地,数丈高的浪头直接扑向了地势低洼的盛兴堡南面和东面城墙!”
想象着那副场景,堂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盛兴堡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它扼守要冲,且傍水而建,取水方便。
韩千启接手后,更是对城防极具信心,认为足以抵挡任何强攻。谁能想到,周迈和石宁等人,竟如此果决狠辣,利用地利和天时,直接引水灌城!
“洪水冲击之下,”密探的声音带着后怕,“盛兴堡南墙和东墙根基被泡软冲垮,多处崩塌!城内更是瞬间成为汪洋泽国,粮仓、军械库、营房尽数被淹,伪周大军趁乱从崩溃的城墙发起总攻……韩千启组织不起有效抵抗,魏武军……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仅率千余亲兵拼死杀出重围,下落不明。另有两万多守军……投降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
四万西夏精锐,经营数年、被寄予厚望的北方门户盛兴堡,竟然在短短几天内,以这样一种方式灰飞烟灭!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惨败,更是对伪周声势的一次巨大提振。
严星楚缓缓坐回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惊与寒意都驱散。
他喃喃道:“筑坝蓄水,决堤灌城……周迈、石宁,你们真是……给了天下一个‘惊喜’啊。”
他之前所有的预判,都建立在常规的攻城守城模式上。
虽然料到伪周可能有后手,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酷烈、如此高效,又如此不顾后果的水攻之策。
这一招,不仅彻底摧毁了盛兴堡的防御,更沉重打击了西夏的元气,也让所有觊觎天阳城的势力,都必须重新评估这个新生“伪周”政权的手段和决心。
“魏若白呢?他现在在何处?”邵经急忙问道。
“魏若白本已经率兵离开井口关,向盛兴堡靠拢,盛兴堡一失,消息说已急速后撤。”
严星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周迈下一步会怎么做?是挟大胜之威,继续西进?还是……
他目光猛地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定格在了井口关!
“不好!”严星楚再次站起,手指点向井口关,“周迈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击溃韩千启!他很可能要趁势夺取井口关!”
邵经和张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也变了。
井口关,自三年前被魏若白所得后,同时苦心经营,屯驻重兵,成了西夏深入东夏境内的前进基地。
如今盛兴堡易手,井口关首当其冲!
“周迈肯定会一鼓作气持续西进!”严星楚语气笃定,“他既然能如此果决地用水攻破盛兴堡,就没有打算以盛兴堡为据点,说不定早在攻击盛兴堡时,就已经马不停蹄,直扑井口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仅仅一天后,最新的谍报传来:伪周皇帝周迈已亲率得胜之师约六万人,浩浩荡荡杀到井口关五十里外!
消息得到证实,归宁城帅府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津定城小胜带来的些许轻松早已荡然无存。
伪周展现出的强大攻击力、狠辣的战术以及周迈作为统帅的决断力,都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预估。
“大帅,我们是否要加快动作?津定城已下,是否让田进向紫阳山方向施加更大压力,牵制伪周?”邵经提议。
严星楚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传令田进,加固津定城防,稳守为上。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贸然南进,挑衅紫阳山一线的伪周守军。”
他看着地图上井口关的位置,缓缓道:“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我们,是魏若白。让他先去和周迈拼吧。我们……继续看看。看看这周迈,究竟还有多少本事,也看看这井口关,能不能挡住这支气势正盛的周军。”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让我们在关襄城的人,密切关注西夏和各方动向。盛兴堡惨败,魏若白这个盟主,怕是不好当了。”
正如严星楚所料,盛兴堡的惨败如同一声惊雷,在整个北方炸响。
西夏国内,吴太后闻讯又惊又怒,连下严旨斥责韩千启、魏若白,同时急调国内兵马增援井口关,试图把伪周挡在井口关东部。
而在其它各方,反应更是各异。
白袍军谢至安在震惊之余,更加坚定了速战速决的想法,连连去信魏若白尽快回军,必须在井口关未攻下,两面夹击伪周,同时从红印城调兵马二万由其子谢坦率领北上井口关。
西南自治同盟则依旧保持着暧昧的态度,对外宣称“密切关注”,但答应出兵之事却再次拖延,显然是想等局势进一步明朗。
天狼军王之兴正在回去路上,还没有来得及传信给赵南风,赵南风的指示就来到了:盛兴堡变故已知悉,一切看鹰扬军动向再做打算。
至于那些中小势力,则有不少被伪周这番凌厉手段吓住,开始观望,甚至暗中与伪周眉来眼去。
魏若白此刻可谓是焦头烂额。
盟主的威望遭受重创,国内压力巨大,更要命的是,井口关危在旦夕!
井口关原本有大军六万,但是他为支援盛兴堡,亲率其中四万兵马此时正在回援,现在守军只有二万人。
而井口关太重要了,那里囤积着他为攻打天阳城准备的无数粮草军械,更是西夏重要的前沿堡垒,一旦有失,不仅此次东征计划彻底破产,西夏本土也将直接暴露在伪周兵锋之下。
他来不及收拢韩千启的残兵败将,一边向其它各友军请求支援,一边火速回援井口关,试图在周迈对井口关合围之前,稳住关防。
然而,周迈的动作太快了。
挟大破盛兴堡的余威,周军士气如虹,进军速度极快。
等魏若白的援军还在路上时,周迈的六万大军已经兵临井口关下。
此时的井口关,守军二万,且多为二线部队,主将更是因为韩千启的兵败而人心惶惶。
周迈吸取了强攻盛兴堡可能伤亡巨大的教训,这次采取了攻心为上的策略。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猛攻,而是将大军陈列关前,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做出随时准备攻城的姿态。
同时,他让石宁、朱泰等原东夏重臣亲自到关下喊话。
石宁骑着马,来到关墙一箭之地外,运足中气,向关上喊道:“关上的西夏将士们听着!我乃大周都督石宁!盛兴堡已破,韩千启四万精锐灰飞烟灭,此乃天意昭昭,伪夏气数已尽!”
“尔等困守孤关,援兵尚远,何必为吴氏和魏若白这等败军之将卖命?我大周皇帝陛下仁德,念尔等皆是大夏子民,受伪夏蒙蔽,只要开城投降,既往不咎,一律厚待!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军破关,必玉石俱焚!”
同时,周迈还让士兵将大量盛兴堡俘虏的西夏兵押到关前示众,让他们诉说盛兴堡被水淹的惨状和周军的“宽大”。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井口关守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守将眼见援军无望,城外大军压境,关内军心涣散,再想到盛兴堡那可怕的结局,终于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在周迈大军抵达关下的第二天清晨,井口关守将下令打开关门,向周迈投降。
兵不血刃,周军再下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