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时针三圈
凌晨四点的书房还亮着灯，洛乐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鼓点，屏幕蓝光在素圈戒指上切割出冷硬的边。她盯着财务报表里异常跳动的库存周转率，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节奏和十二岁在孤儿院敲铝饭盒等开饭时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水温92c，蓝山拼配豆，逆时针搅拌三圈。”叶欢端着骨瓷杯推门进来时，蒸汽正顺着他半框眼镜往下滑，镜片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洛乐看着他手腕内侧淡色的烫伤疤痕晃了神，直到瓷勺碰撞杯壁的轻响惊醒她——果然是三圈，逆时针，和记忆中孤儿院王阿姨煮热可可的轨迹分毫不差。
杯壁传来的温度熨着掌心，洛乐忽然注意到杯口沿有圈极浅的水痕，是叶欢倒咖啡前用45c温水烫杯时留下的。这个发现让她后颈的小太阳纹身微微发紧，就像三天前在民政局签字时，对方递来的钢笔握把处缠着圈细皮筋，刚好贴合她握笔时的指节弧度。
“星沉集团东南亚仓的物流单，第47页。”叶欢放下杯子时，袖口“LL”袖扣在落地灯下闪过微光。洛乐指尖划过pdF文件，果然在第47页右下角看到个极小的红笔三角，标注着“签收人笔迹与上周不符”。她忽然想起今早换衬衫时，衣橱里所有高定西装的肩线都用银线绣了毫米数据，和衣帽间镜子上贴的便签条一一对应。
“你怎么知道我……”话到嘴边被咖啡的苦味顶了回去，洛乐盯着杯壁旋转的漩涡，三圈之后，褐色液体恰好形成个完美的圆心。叶欢转身时，她看见他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便签纸，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和她昨晚在阳台用儿童蜡笔涂的图案如出一辙。
“孤儿院的热可可，王阿姨总说逆时针搅三圈能让糖融得更匀。”叶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咖啡机研磨豆子的沙沙声，“那时你总把铝饭盒磕在桌角催开饭，敲三下，间隔两秒，像摩尔斯电码。”
洛乐握杯的指节骤然收紧，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无名指的素圈戒指往下滑，在玻璃桌面上投出个月牙形阴影。她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王阿姨偷偷塞给她的蝴蝶发卡，金属链坠在搪瓷杯沿磕出的裂痕，此刻正藏在她西装内袋里，随着心跳轻轻蹭着锁骨。
“跨境电商平台的收购案，对方财务报表的库存周转率和员工考勤数据关联性异常。”洛乐忽然开口，把平板电脑推过去，屏幕上是她用不同颜色标注的数据流，“你看这里，曼谷仓的考勤记录显示周末加班率37%，但库存周转反而下降12%——”
“所以你凌晨三点调阅了当地劳工部的加班补贴标准。”叶欢接过话头，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屏幕，“泰国劳动法规定周末加班需支付1.5倍工资，而他们的人力成本项却没有对应涨幅。”他顿了顿，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便携计算器，“换算成物流单异常签收的频率，大概每周三——”
“和星沉内控系统的漏洞扫描时间重合。”洛乐敲了敲桌面，忽然注意到叶欢计算器的按键边缘有层极薄的咖啡渍，是长期握在掌心留下的痕迹。她忽然想起今早洗漱时，浴室玻璃上用雾气画着个小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水温已调至42c”，和她习惯的淋浴温度分毫不差。
瓷勺在空杯里发出轻响，洛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喝完了咖啡。叶欢伸手接杯子时，她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婚纱店，对方为她调整袖扣时，指尖划过她手腕的触感——像孤儿院冬天的暖炉，隔着毛衣也能感受到温度。
“明天去星沉总部，记得穿烟灰色那套。”叶欢转身时，围裙下摆扫过书桌，洛乐瞥见他口袋里的便签纸背面画着个小月亮，正对着小太阳的方向。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半度：“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叶欢的手指在门把手上顿了顿，镜片上的雾气早已消散，露出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因为有人十二岁时，会把热可可上的奶泡堆成小太阳的形状，却在别人问起时，假装嫌弃地刮掉奶油。”他推门出去时，走廊灯光在他眼镜片上投下片光斑，“就像有人现在总把报表折角对准左上角，却不知道折痕里藏着小时候背客户数据的习惯。”
门轻轻合上，洛乐盯着空杯里的漩涡发怔。三圈逆时针的搅拌痕迹还未完全消散，杯底残留的咖啡渣在灯光下形成个模糊的月牙。她摸向西装内袋的蝴蝶发卡，指尖触到金属链坠的裂痕——那是十二岁生日那天，她为保护身后的小男孩，被高年级生推搡时磕在石阶上留下的。
屏幕右下角弹出新邮件，是叶欢发来的星沉物流单汇总表。洛乐滑动鼠标，忽然发现每个异常签收的备注栏里，都用红笔写着个极小的“L”——她忽然想起今早换鞋时，看见叶欢的拖鞋边摆着双兔子造型的女款拖鞋，毛绒耳朵上别着枚银色蝴蝶发卡，和她内袋里的那枚，裂痕位置分毫不差。
瓷杯壁上的余热渐渐消散，洛乐听见厨房传来咖啡机重启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哼歌——是孤儿院的睡前曲，跑调得厉害，却让她心口某个角落突然软下来。她低头看着素圈戒指在玻璃桌面投下的月牙阴影，忽然发现，当杯口的小太阳倒影和月牙重叠时，刚好拼成个完整的圆。
凌晨五点的天光爬上窗棂，洛乐在新文档里打下一行字：“叶欢，哈佛毕业生，精通物流数据建模，擅长通过生活细节捕捉关键信息——”她顿了顿，又加上句，“逆时针搅拌三圈的习惯，与孤儿院时期王阿姨的烹饪方式完全吻合，需进一步确认其与沈家火灾的关联。”
保存文档时，文件名自动生成“逆时针三圈_0512”，洛乐盯着日期发了会儿呆。五月十二日，是她父亲的忌日，也是今天早上，叶欢在会议室温控系统里设下的温度——24c，和记忆中父亲最后一次陪她过生日时，天台的夜风温度一模一样。
瓷勺碰撞杯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洛乐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忽然发现自己嘴角还沾着咖啡渍。她扯过纸巾擦拭时，瞥见纸巾边缘印着个小太阳图案——是叶欢用来包咖啡豆的包装纸，和十二年前孤儿院墙上的涂鸦，连线条弧度都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洛乐关掉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蝴蝶发卡的裂痕。她不知道叶欢究竟知道多少，也不知道这个看似温柔的“煮夫”，究竟在多少个细节里藏着她的过去。但此刻，杯底残留的咖啡香混着远处飘来的早餐面包味，让她忽然觉得，这个充满计算的契约婚姻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沿着逆时针的轨迹，慢慢融成一个温暖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