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暗下来一点儿，萧峘渊来到了凝景轩，甫一进厢房，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味道飘进了他的鼻子中。
不似熏香那般厚重，这味道清新轻盈。
在炎炎夏日里，闻起来倒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之感。
萧峘渊走到女子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了起来，眉眼透着松散：
“殿里换香了？”
“皇上闻出来了？”
温灼华诧异地开口，她实在没想到这点儿小细节男人都能注意到。
捕捉到女子眼底的惊诧，萧峘渊猜出她在想些什么，他不禁扬起了眉梢。
这段时日以来他日日来她这凝景轩，几乎把她这当作了自己的寝宫。
他对这殿里的布局算得上了如指掌。
至于他自己居住的养心殿，说得夸大其词一些，他都快忘记了长什么样子。
如今殿里骤然换了香，区区一个香味，他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自认对女子寝宫布局陈设格外熟悉的男人下一刻女子就被打了脸。
只听温灼华软着嗓音，不紧不慢道：
“也不是换了香料，而是嫔妾让人撤掉了香炉，毕竟嫔妾怀了身孕，不好再沾染那些香料，于是让人多弄了些新鲜的瓜果摆在了殿里，别说，这些瓜果闻着还挺舒畅。”
说是多弄了一些，萧峘渊在温灼华话音落下时扫视了一圈内殿。
只见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摆了不少瓜果。
瓜果在乃稀罕之物，寻常的低位、不受宠的嫔妃压根儿没有享用的资格。就是有，也是一月里仅能从御膳房那儿分上少许。
如今女子轻飘飘一句多在殿里摆了些，足以证明她身上的恩宠有多隆重。
温灼华知道水果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的珍贵性，拿新鲜的水果当空气清新剂，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铺张浪费的行为。
可是这资源她不用，有的是人用。
水果这种稀罕玩意儿，许多老百姓多少年也吃不上一次，也就是皇家、世家中特定的那一小撮人才能吃上。既如此，她又何必便宜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同样萧峘渊也并不觉得女子这行径有什么不妥之处。因为女子没怀身孕这宫里的好东西都要紧着她先来，所以没道理在她怀了身孕以后，他会亏待她，降她的待遇。
只要女子觉得好，那么这些瓜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萧峘渊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他转移话题将陈美人哥哥去世的事儿告诉了女子。
“罪有应得，多谢皇上替嫔妾出了这口恶气。”温灼华挠了挠男人的掌心，娇滴滴的说了句，旁的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人都死了，她再抓着不放，难免叫人觉得她这人性子恶毒又斤斤计较的厉害。
既然陈家低调办丧事儿，那么想来这消息，陈美人还没收到呢吧。
温灼华眼底流过一丝晦暗的色泽，太后后日回宫，也不知陈美人后日一早知晓自己哥哥死了的事儿会不会在太后面前失态呢？
萧峘渊垂眸的瞬间恰好将女子滴溜溜转眼珠的画面尽收于眼底。这模样一看就不是在想什么好事儿，倒像是在琢磨着算计谁。
他身子微微一怔，眸色紧跟着深了下。
早就知道眼前女子表面温软，骨子里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正好，他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又恰好喜爱上了她，谁能说他们二人不般配呢？
萧峘渊不甚在意她想算计谁。倒是她如今有了身孕，切忌思虑过甚，对身子不好。
他抬手抚上女子小腹，不动声色打断了女子的思绪，“渺渺，孩子会闹你么？”
低沉的男声传到耳朵里，温灼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皇上在说什么呢？”她掀起眼帘，嗔了男人一眼，“您也不想想他才多大一点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闹嫔妾。”
萧峘渊薄唇微微扯了下，弧度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掌心依旧停留在女子小腹上。皇家难有几个称职的父亲，他自己也不算。
淑妃怀静安时，他忙着夺嫡，几乎没去探望过淑妃几次，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母女二人身上。只是听下人回禀过几次淑妃孕吐难受，并未亲眼目睹过，就连静安落地那日，他也不在。
也许是怀孕的人不同，说到底就是他的偏心所致，他对女子这胎寄予了厚望。
他十分想与她一道见证孩子在她腹里一点点长大，直到降生那日。
只可惜眼下的局面又不允许他这般做。
萧峘渊敛了思绪，将手从女子小腹上挪开，继而搂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他放轻了嗓音：“渺渺。”
“嗯？”
“等母后回了宫…”萧峘渊顿了顿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可这话他又不得不交代给女子听，这也是为了她好，“朕就不能日日来凝景轩，你待在宫里安心养胎，不必多想。”
温灼华没有男人的为难，听了他这话，她心里一块重石反倒落了地，轻松了些。
她着急着怀孕不也是为了叫太后减少对她的不满么。哪怕太后之前知晓萧峘渊对她的宠爱失去一个帝王应有的分寸。但有了皇嗣，太后对之前的事儿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视不提。
不过之后便不行了！
太后回宫后，他若还夜夜歇在她这儿，届时皇嗣都不足以平息太后对她的看法。
在这一个“孝”字压死人的古代，让太后彻底对她产生芥蒂的话，万不可取。
温灼华能感觉出来萧峘渊蠢蠢欲动的心思，可她…她并不贪恋什么帝王的独宠。
她要的是稳稳当当，不被人诟病。
“皇上放心。”温灼华仰起脸蛋儿，一双美眸紧紧盯着男人，“嫔妾定会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并照顾好。”
萧峘渊本想叫她放心的。
他想告诉女子即使他不来凝景轩，也不会留宿在别的地儿。
可看到女子乖巧白皙的脸蛋儿，他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说这话显得矫情了些。
罢了，有些话嘴上说没用，他做到，女子自然就能看到，感知到他的心意。
沉吟片刻，萧峘渊最终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