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虽不若世家大族华美气派，可院子里的布置处处用了巧思，甚是雅致美观。
温仲伯瞧着堂下端坐着的年轻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慨叹。他早知此子的才情与能力，也知以他的学识见解，若得到机遇必得圣上赏识。虽然出身寒微，但他也真动过将渺渺许配于他的心思。
可惜了……
收回思绪，温仲伯捋了捋胡须，最后嘱咐道：“老夫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此去洛邑切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任何抱负首要前提就是留得青山在。”
裘望之垂眼，恭敬起身作揖：
“望之定谨遵老师教诲。”
温仲伯点了点头，朝着温策安递去了一个眼神，后者跟着起来将裘望之扶起。
两人一同站在堂下，面对着温父，温策安先唤了声父亲，而后道：“您若没有其他事，孩儿就带望之退下了。”
“去吧。”温仲伯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好好道个别吧。”
“是，父亲。”
“是，老师。”
裘望之再次行礼后跟着温策安转过身。
望着二人朝堂外走去的背影，温仲伯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望之这孩子好是好，唯一不足的便是为人过于纯善心软。他方才那番话是真心实意劝他，望他能记住并学会吧。
温策安带着裘望之穿过拱门，越过长廊来到了后院清净的凉亭下，庭院内风景一如既往，枝桠上的海棠花依旧绚烂夺目，唯独不见树下佳人那道身影。
见男子望着那颗海棠树出神，温策安摸摸鼻骨轻咳了声，“望之。”
甫一出声，“嗯？”裘望之堪堪回身，脸上带着被人撞破的窘迫，“我…”
“无需解释。”温策安扬了扬手，吩咐小厮去取酒，而后意有所指继续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我好久没共饮过了，今日我们小酌一场，就当兄弟为你饯行了。”
一边是他的好友，一边是他的小妹。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人心总有偏向的时候，他小妹既然做出了选择，他无法责怪他的妹妹，只希望好友能放下过往，朝前看。
更何况在望之来前，宫里传出消息皇上又晋了他妹妹的位份。
如今她已是沅嫔了。
因小妹在后宫受宠，近来前朝有不少巴结他父亲的朝臣，也有不少眼睛盯上了他温家，往后行事当愈发谨慎才是。
裘望之听出此话有劝解之意，垂眸扯了下唇，轻声道：“策安，往后你想做什么？”
“我？”温策安挑了下眉，青年俊秀的脸上尽是意气风发，“我准备从军。”
裘望之不解抬头，“为何？”
他早知策安有从军之意，也知老师膝下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所以策安一直在犹豫。
他还是头次听到他如此坚定。
“温家需要，我亦向往。”言简意赅八个字，说完，温策安悠悠垂下眼睫。
自从小妹进宫后，她的闺房就闲置了下来，只有仆人每隔三日进去打扫一次。
前日他突然想起有本兵书落在了小妹那儿，于是前去寻找。结果在那本兵书中找到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他不知小妹何时存了这般大的心思，但他知晓她是特意叫他看的。
尤其是随着她入后宫后的步步高升，他隐隐觉得那一日终会到来。另外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筐里，朝堂之上已有他父亲在，是以，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参军的决心。
裘望之张了张嘴，此时小厮已经取酒回来。等酒斟满，他举起酒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望之就在这祝策安兄天从人愿。”
温策安举起酒杯，碰了过去：“干杯。”
———
日落余晖笼罩在皇宫上，琉璃碧瓦熠熠生辉。皇后晕倒的事儿，萧峘渊早已知晓，至于晕倒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
皇后平日有个不适，往往都是由太医院的姜太医去为她看诊。坤和宫那儿自认为收买了他，实则此人早就受了他的吩咐，故意叫皇后她们这样以为的。
不紧不慢处理完朝政，萧峘渊抬头看了眼天色，才吩咐了声去坤和宫。
御前一有动作，温灼华这边得了信儿，丢下手中的针线，溢出来一声轻哼。
今日轮到冬霜当值，她一听到动静，还以为女子有何吩咐，抬头问道：
“主儿，怎么了？”
“无事。”温灼华懒懒抬眸，唇角勾起一缕戏谑的笑，“就是想起来个笑话。”
从乾坤宫到坤和宫耽搁不了多久功夫。
而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他的发妻，突然晕倒在坤和宫内，萧峘渊等到现在才去，他怎么不等到黄花菜凉了才去？
真不知他这是去探望皇后，还是专程去给皇后心里添堵去了。
这男人还真是恶劣得紧。
谁叫他心中不爽，他就叫谁不好受。
温灼华抬手，袖口顺着纤细皓白的手腕往下滑了滑，露出鲜红如血的玛瑙镯子。
她垂眸看了看，略一弯眉眼。
不过他这番作派倒是合她心意，谁叫她也是恶劣的人呢？
前些日子还苦于她如今的身份不能给皇后添堵呢，今日萧峘渊倒是满足了她。
就冲着他这做法，她决定再给他这寝衣上多绣上朵花儿以示表扬。
———
坤和宫内气压比往日低了好些。
皇后后午就清醒了过来，皇上到现在都没出现，一个个宫人连口大气的不敢喘。
直到听到守门小太监一声高喊“皇上驾到”，坤和宫的宫人才卸下了紧绷的神经。
内殿，皇后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等他快到跟前时，俯下身子道：
“皇上来了啊，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峘渊垂眼瞧着她，淡声道：
“起来吧。”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多问，男人说完这句话径直寻了个靠椅坐下。饶是皇后习惯了他的冷待，此刻仍觉得心凉。
她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纵然不甘，但她的荣辱全系在他身上，只能敛去心中百般情绪，走到他身旁温声问道：
“皇上忙完了？”
男人淡“嗯”了声。
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茶盏上，皇后摆了摆手，身后的素琴连忙上来为添茶。
皇后顺势坐到另一张椅子，脸上是一贯端庄的笑，似是不解地问道：“皇上怎会突然想起册封卓淑仪为静妃？”
“她是宫中老人，位份也该动动了。”
闻言皇后点了下头，“也是，卓淑仪为人本分恭顺，的确是该晋升了。”
她顿了顿，面色开始为难起来：
“可沅嫔资历尚浅…接连晋升，臣妾怕引起后宫其他姐妹心里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