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昏暗的厢房内一道人影悄悄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借着清冷的月光依稀能辨别出周遭的景象。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在隔壁铺靠墙壁的地方摩挲了一番，找出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拆开取出来一点保存好，而后又将它复原放了回去。
做好一切，翠菊回头看了眼鸠儿的脸。
她双眸紧闭，呼吸平稳，没有一丝一毫醒来的迹象。
翠菊放下心，重新躺回了榻上。
翌日，散了请安，温灼华先回了宛晴苑里。一进内殿，冬霜将翠菊早上给她的呈了上来，“主子，东西取到了，就是这个。”
灰褐色的粉末看着平平无奇。
温灼华捻在指间上了些许，低头凑近闻了闻，香味浓郁，经久不散。
秋迎小声问道：“主儿，这是何物？”
温灼华不是懂香的人，她能认出来的香也就那三两种。一个是仅萧峘渊一人能用的龙涎香，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
用帕子将指间擦拭干净，温灼华粉唇轻启，肯定地吐出两个字，“麝香。”
话音甫落，秋迎、冬霜纷纷滞了下。
再开口，两个婢子话里皆是担忧，“主儿，那您方才还闻……”
“无妨。”温灼华转眸朝她们笑了下，“我如今又没有怀孕，闻一下也无事。对了，鸠儿手里拿捏了多少麝香？”
冬霜：“翠菊说足足一包。”
温灼华垂眸盯着擦拭干净的指间，微微勾了下唇。
麝香是稀罕之物，能致使孕者流产，长期使用也会造成女子不孕。能弄出来这么满满一包麝香送到她这宛晴苑里，无论是想陷害淑妃栽赃于她，还是害她，都可见背后之人恨毒了她。
而这满宫里，从明面上看，最恨她的莫过于周贵嫔了。可她尚在禁足中，动手这人究竟是不是她，还有待考量。
秋迎也知晓这件事儿有多严重，她忧心忡忡地开口：“主儿，您说这会是谁的手笔？她究竟想做什么？咱们可要将这事儿回报给皇上那边儿？”
温灼华掀起眼皮，不紧不慢道：
“不管她想做什么，再过个几日便有分晓了。冬霜，你轮番让人继续盯着鸠儿，看她究竟想把这些麝香用在何处。”
冬霜福了福身子，“是。”
想起秋迎最后那句话，温灼华也觉得有些棘手和犹豫。他不准她瞒他，可她也不能事事儿都让他知晓吧？
须臾，温灼华摇了摇头，打定主意不叫萧峘渊知晓。眼下他是有几分可信，可她始终明白靠人不如靠己这个道理。
今日还要去给丽妃道谢，温灼华没在殿里久待，带着秋迎和小允子便离开了。
———
锦瑟宫，丽妃依在美人榻上，一旁的雅安正在给她揉捏腿。昔日在肃王府时期，她这双腿因当时的周侧妃受了寒气，留了病根儿，时不时就会泛起疼痛。
听到守门小宫女的回报，丽妃摆手叫雅安停下，坐直了身子：“你说谁来了？”
“回娘娘的话，是宛晴苑的沅美人。”
丽妃纤眉微扬，“她来做甚？”
小宫女始终垂着头，“沅美人说是来谢您的，奴婢瞧她身边的宫人带的有谢礼。”
“谢本宫？”
见自家娘娘微怔，显然是将前几日那件事儿忘了，雅安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沅美人许是因周贵嫔那件事来的。”
丽妃闻言精致的脸庞闪过一缕了然。
半晌后，她嗤笑了声，垂眸盯着自己的腿，语气染上了些许说不出的意味，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感叹，“有甚好谢的？本宫又并非为了救她，只是看不惯周贵嫔罢了…….”
雅安从丽妃的神色中便知晓她又想起了那些周贵嫔给她带来的悲惨过往。
不忍见自家主子在为此伤神，她赶紧扯开了话题，“娘娘可要见沅美人？”
丽妃回过神，幽幽道：“人既然来了，让她进来吧。雅安你出去迎她。”
锦瑟宫外，温灼华见小宫女去而复返，她身后还跟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雅安来到女子跟前，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奴婢见过沅美人。”
温灼华温柔笑笑，客套道：
“雅安姑娘免礼。今日本主冒然前来拜访丽妃娘娘，不知丽妃娘娘可有空？”
“有的，沅美人请随奴婢进来吧。”
雅安在前方带路，温灼华落后她了些，一双眸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一花一草装饰得格外精致的锦瑟宫。
整个后宫中除了皇后的坤和宫，也只有丽妃这处，再无旁的嫔妃入住进来了。跟坤和宫的情况还不同，听小允子说这还是萧峘渊当初下的吩咐，说丽妃不喜吵闹，他便将整个锦瑟宫赐予她一人居住。
上了正殿的台阶，雅安也没有再通传，直接推开殿门，侧了侧身子：
“沅美人请进。”
见状，温灼华眸色闪了闪，多少对丽妃的秉性有些了解了，的确随性倨傲。
殿内的丽妃看着一身桃粉色宫装的女子向她走来，忍不住晃了下神。她知晓沅美人生得貌美，可她也自诩美貌，殿选那日，以及请安时从未仔细看过女子的脸。今日凑得近了，才知晓她容貌有多出色。
“嫔妾见过丽妃娘娘。”
温温柔柔的嗓音唤回了跑神的丽妃，她精致的脸庞有一瞬复杂，“免礼。”
“谢过丽妃娘娘。”温灼华起身，依旧低垂着眸子，“嫔妾今日来是为了谢丽妃娘娘的救命之恩。倘若嫔妾落水那日，没有娘娘及时为陈公公指路，嫔妾许性命难保。嫔妾知晓娘娘宫中不缺东西，但一点心意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语罢，她身后的小允子和秋迎捧着那对月影棒槌梅花瓶走上前来。
锦瑟宫中的确不缺东西，丽妃本没打算收下这谢礼，不过美眸在瞥见瓶身上栩栩如生的梅花时，推拒的话卡在了嘴里。
她转而问道：”你不记恨本宫？”
多少了解了丽妃的性子，知晓她问的是当初她从宛晴苑请走皇上那事儿。温灼华也没跟她绕弯子，平静地道：“娘娘言重了，皇上的决定并非嫔妾所能左右的。”
果然是和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丽妃瞧了片刻，发觉女子的确没有撒谎的痕迹。
她收回视线，意味不明道：
“你走吧，谢礼本宫收下了。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句，本宫并非真心帮你，只不过与周贵嫔有旧怨罢了。本宫不信这世间有那般巧合，虽不知周贵嫔倒台一事儿，你在背后谋划了多少，但总归也算了结她，完成了本宫一桩心愿。以前的事儿两清，沅美人往后莫要再来本宫这锦瑟宫了。”
宫中聪明人数不胜数，温灼华从不认为自己是最聪明那个，她早就想过有人会看出周贵嫔一事儿有蹊跷。
如今丽妃点了出来，她没有丝毫慌乱，朝上首女子行了个礼后文静道：“那嫔妾便不打扰您休息了，嫔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