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还没舒坦够三天，就被外面越来越不对劲的气氛给搅黄了。
最开始，是砺剑台指挥部那边传来的争吵声，一天比一天响，一天比一天急。原本还能听清几句“增援”、“灵石”、“防线”，后来就完全变成了各种方言腔调的咆哮、拍桌子声和含糊不清的怒吼。
紧接着，钱胖子来送“补给”的频率明显增加了。以前一天顶多来一次，现在一天能跑三趟！每次进来，那张胖脸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又黑又皱，嘴里骂骂咧咧就没停过。
“这帮杀千刀的魔崽子！”钱胖子把一大包新到的恢复丹药“哐当”扔在小六子的零食堆旁边，一屁股坐在逍遥椅旁边的灵沙地上，“前线那帮家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开口就是顶级破魔箭十万支！闭口就是天品回元丹五千瓶！当胖爷我是聚宝盆啊？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唤！”
他掰着油乎乎的手指头算账，唾沫星子横飞：“灵石消耗比预算翻了五倍！丹药库存告急！法器损耗率高的吓人！最离谱的是那帮妖族！说好的自带爪牙呢？结果连疗伤药都要我供！还点名要蜜炼熊胆丸！那玩意儿多贵你知道吗？”
小六子躺在逍遥椅上，听着钱胖子的哀嚎，眼皮都没抬：“吵吵啥？不是你说的吗？打仗就是打钱。多宝阁家大业大，撑得住。”
“撑个屁！”钱胖子差点跳起来，“关键是光花钱顶不住啊！魔物！那些鬼东西！太他娘的邪门了！”
他凑近小六子，压低声音，胖脸上带着一丝后怕：“知道为啥消耗这么大吗？那些魔崽子，跟以前遇到的邪修妖兽完全不一样！第一，悍不畏死！是真的不怕死！脑袋掉了都还能扑上来咬你两口！一波接一波，根本杀不完！第二，它们身上的魔气，跟活的一样！能污染灵气！修士在战场待久了，吸收的灵气里都带着魔毒！轻则灵力运转滞涩，重则走火入魔！我们好多丹药都耗在驱散这魔毒上了！”
钱胖子灌了一大口灵茶，继续倒苦水：“第三，最邪乎的是侵蚀心智！有些魔物，特别是那些半透明的邪灵，发出的尖啸或者散发的精神波动，能直接钻人脑子里！意志不坚的修士，打着打着突然就眼神发直，对着自己人挥刀子！或者干脆发疯，冲进魔堆里自爆！防不胜防啊！清心宁神的丹药和符箓，消耗量也爆了！”
“第四！”钱胖子竖起第四根胖指头，“它们还会变异！学习！昨天刚研究出一种对付骨鸟的震荡符阵，效果不错。结果今天前线就传回消息，说骨鸟群分散了，改玩自杀式俯冲，专挑阵眼和灵力节点撞！还他娘的会配合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战况…很糟？”小六子终于问了一句。
“何止是糟！”钱胖子一脸苦瓜相，“北线！离火宗负责的丙三区，昨天下午被一种新冒出来的‘噬灵腐泥怪’突破了！那玩意儿跟烂泥似的，打不死锤不烂，专往防御阵基里钻，分泌的黏液能腐蚀阵纹！离火宗两个金丹长老拼了老命才堵住缺口，但阵基损毁严重，修复需要天量材料和至少三天！这三天，北线压力全压在隔壁流云阁身上了！流云阁阁主刚才在指挥部差点跟离火宗的长老打起来！”
“西边更惨！”钱胖子心有余悸，“天衍宗和几个阵法宗门联手布下的‘九宫锁魔大阵’，被一种能隐形、会精神穿刺的‘幽影魔’找到了核心节点，里应外合，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被慕仙子带人及时堵了回去，但大阵威能减了三成！阵眼还折进去两个天衍宗的阵法大师！慕仙子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南面妖族也不好过！”钱胖子叹了口气，“妖族肉身强横，本来是个好肉盾。但那些钻地魔虫神出鬼没，专挑补给线下手。运送丹药和灵石的队伍损失惨重，好几批救命的东西都被毁了。裂风妖王气得在指挥部现了原形，一翅膀扇飞了半张桌子，咆哮着说再没补给，他们就撤回十万大山！”
小六子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坏消息，嘴里的灵果也不香了。他坐起身，看向砺剑台指挥部的方向。
“东边呢？”小六子想起之前战报上那个“高危”的魔气爆发点，“古战场裂缝那边？”
钱胖子脸色更难看了：“别提了！那就是个火药桶！裂缝里喷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强！昨天慕仙子派去探查的一支精英小队，刚靠近裂缝边缘十里，就遭遇了一头…疑似化神级的‘千眼邪瞳魔’！隔着几十里，一个精神冲击，小队里三个金丹巅峰直接神魂崩溃！剩下的人拼死逃回来，也全都废了！现在根本没人敢靠近那鬼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裂缝里魔气翻涌，天知道下次会蹦出什么更吓人的玩意儿！”
他瘫在灵沙地上，有气无力地总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魔潮势头太猛！比之前预想的可怕十倍！盟军初战…亏到姥姥家了！伤亡惨重，防线处处漏风，资源消耗如流水，人心还快散了！指挥部那帮大佬，现在吵得都快掀房顶了！流云剑宗大长老嗓子都吼哑了，压不住场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钱胖子的话，砺剑台方向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接着是几声法宝碰撞的爆鸣和惊呼！
“打起来了？！”小六子和钱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钱胖子一个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诉苦了，急吼吼地往外跑：“坏了坏了！真打起来就完蛋了！胖爷我得去看看！别把老子的临时仓库给砸了！”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溜烟冲出了营帐。
小六子犹豫了一下，也慢吞吞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踱出了自己的豪华小院，朝砺剑台指挥部走去。
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里面沸反盈天！
“放屁！我离火宗弟子血都快流干了！阵基修复材料凭什么克扣？！”
“克扣？你们自己无能丢了防线！还有脸要材料？我流云阁弟子就不是命？！”
“够了！都闭嘴！当务之急是稳住西线大阵！天衍宗！你们推演的替代节点方案呢？！”
“推演？拿什么推演？！核心阵眼被毁！魔气干扰剧烈！慕师妹都吐血了！你行你上？！”
“妖族！妖族的补给呢？！再不给！本王现在就带儿郎们走！”
“走？！你敢！临阵脱逃，盟约共诛之！”
“诛你大爷！先吃本王一爪！”
轰隆！哗啦！
里面又传来一阵桌椅碎裂和能量碰撞的声音！
小六子掀开指挥部那厚实的门帘，探头往里一看。
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半点盟军指挥部的样子？分明是土匪窝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小六子缩了缩脖子，悄咪咪地溜到最角落，找了个还算完好的石墩子坐下。
钱胖子在人群里急得直跳脚，试图劝架：“诸位！诸位大佬！息怒！息怒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桌子很贵的！椅子也是紫檀的！哎哟我的阵盘！别踩！”
可惜，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争吵和怒骂声中。
就在这眼看就要爆发大规模内讧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天衍宗慕清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她身边的女弟子惊呼：“师姐！”
争吵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向慕清璇，看到她指缝间的鲜血和她苍白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灰败之色。那不仅仅是伤势，更像是…被魔气侵蚀心神的征兆？连天衍宗精通推演、心神修为最高的慕仙子都扛不住了？
一股寒意，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怒火，爬上了所有人的脊背。
魔灾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实而沉重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初战的不利和巨大的损失，正将这支仓促拼凑的“三界盟军”，推向分崩离析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