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想着想着，便觉得，要那点脸面，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连基本的活命都做不到！
他不再犹豫，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饿而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
站稳后，随即对着陆沉，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小人……小人愿听将军差遣！”
陆沉看着他这副文绉绉的样子，摆了摆手道：“咱这军伍里，可不兴这个。”
陆沉说着，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包住右拳，在胸前一拱。
“在这里，得这样。”
一个简单而有力的抱拳礼。
李锦愣了一下，看着陆沉的动作，连忙有样学样，也学着抱起了拳。
只是他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手势僵硬，身子也弯着，像个唱戏的，不伦不类。
“哈哈哈！”
陆沉看着他这滑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不带丝毫的嘲讽，反而驱散了李锦心中最后的一点羞耻感。
陆沉笑罢，抬手招来不远处的一个亲兵。
“周平，过来。”
“将军！”叫做周平亲兵快步上前，抱拳行礼。
陆沉指了指愣在边上的李锦，对亲兵说道：“这位可是个读书人，是个秀才呢！咱们营里，现在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你带他下去，找个干净的帐篷，好好安置一下。”
周平闻言，立刻抱拳领命：“是！”
陆沉这时才像刚想起来似的，转头看向李锦，问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锦赶忙放下手，微微躬着身子，低声回答：“回将军，小人……名叫李锦。”
“李锦？”
陆沉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口问道：“锦绣前程的锦？”
“正是。”
“好名字！”
陆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跟着我好好干，我不敢说别的，但保你一个真正的锦绣前程，还是没问题的！”
锦绣前程……
李锦的心微微一颤，这可是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的东西。
对于一个差点饿死的人来说，前程太过遥远，太过虚无。
现在他唯一能想的，也是唯一敢想的，就是如何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当牛做马，他也认了！
周平领着李锦，朝着不远处的一顶独立营帐走去，而陆沉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个穷酸秀才，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手下这支队伍，从亲兵到新收拢的流民青壮，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都是不识字的糙汉子。
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一个孙金彪，因为出身将门，勉强能识文断字，懂点算术。
可孙金彪是他的左膀右臂，是未来要带兵冲锋陷阵的将领，总不能让他天天窝在帐篷里，跟那些粮草辎重、兵甲器械的数目打交道吧？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李锦这样的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上阵杀敌是白给，但让他来掌管账目，处理文书，那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正是陆沉眼下急缺的人才。
周平领着李锦离开后，陆沉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目光扫过整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篝火边，新来的流民们正捧着破碗，埋头大快朵颐着味道很不好的野猪肉。
他们身上还穿着破烂的衣衫，脸上满是风霜留下的痕迹，眼神里的表情虽然还有些麻木，但比之之前要好多了。
而接下来的几天，陆沉就像一个真正的工头，天不亮就起来，跟着所有人一起干活。
凿石头，搬木头，他身上的参将官服早就脱了，换上了一身寻常的短打衣衫，弄得浑身都是泥灰。
到了饭点，他也从不大帐里单独吃，而是拎着一个大碗，跟那些流民和士兵挤在一起，吃着同样的粥饭。
那粥其实算不上什么美味，里面加了不少野菜，有些苦涩的味道。
为了让更多人能喝上，水加得多，稀汤寡水的。
可就是这么一碗粥，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将军也吃这个？”一个刚被收拢的流民青壮，看着身边大口喝粥的陆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别说将军了，就是村里的里正，吃的都比他们这些泥腿子好上一百倍！
旁边一个老兵嗤笑一声，拿手肘捅了捅他。
“废话！咱们陆将军跟那些龟孙子能一样？陆将军一直和我们同吃同喝呢！”
这番话，让周围的流民们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基本上也就是一些衙役，少部分人见过一些县官，可从来没有见过参将这样的大官啊！
而那些跟参将的级别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所谓大人物，一个个视他们为蝼蚁，可从没见过像陆沉这样，愿意跟他们这些泥腿子同吃一锅粥饭的将军！
而陆沉每天晚上都会进山打猎，若是猎物少了，就煮成肉粥，大家一起站点荤腥。
若是猎物多，就直接炖了，大家吃炖好的。
人心，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收服的。
这些曾经只为一口吃食而挣扎求生的流民，逐渐对陆沉有了归属感。
几天后，第一批烧制好的水泥被运到了工地，陆沉的建城大业，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没有青砖，没有巨石，工匠们在陆沉的指挥下，用一块块厚实的木板，在地上扎出了一个巨大的、中空的墙体模具，看起来就像个长长的木头匣子。
孙金彪背着手，围着这古怪的玩意儿转了好几圈，有些看不懂。
他看着士兵们将水泥、沙子和碎石子和着水，搅拌成灰色的糊糊，然后一桶桶地倒进那木头模具里，心里头更加疑惑了。
这叫什么事儿？
盖房子不都是用土坯、用石头吗？
再不济也得是夯土墙吧？
往木头板子里灌泥浆，这是要干嘛？
他实在憋不住了，几步走到正指挥着众人干活的陆沉身边，一把拉住他。
“老三，你跟我说句实话，这玩意儿……它真能行？”
孙金彪指着那灌满了灰色泥浆的木板模具，脸上布满了疑惑的表情。
“就靠这些木头板子和这稀泥，能挡住北狄人的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