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星图控制台冷硬的金属质感，视网膜上却突然炸开一片细碎的银蓝色光斑。不是控制台的故障——这艘名为“溯洄”的共生体探测器，其核心组件由人类意识与硅基文明的量子晶体共生而成，自启航以来从未出现过任何误差。
他正身处“熵海观测站”的中央控制室，这里是已知宇宙与超维度空间的临界地带，四周的舷窗本该映出熵海翻涌的暗紫色星云，此刻却被一层半透明的雾霭笼罩。雾霭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打碎的星光，又像某种生物的孢子，落在控制台的合金表面，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震颤。
“维度屏障能量读数异常下降。”共生体的电子合成音在耳边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沈溯的心脏骤然缩紧。这声音来自“溯洄”的核心AI“元”，它是人类意识与外星文明技术共生的产物，既有着机器的精准，又具备人类的共情能力。
沈溯立刻调出能量监测面板，代表维度屏障强度的绿色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像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扯断。正常情况下，维度屏障的能量波动误差不会超过0.01%，而此刻的衰减幅度已经达到了37%，且还在持续下降。
“元，分析衰减原因。”他的声音保持着镇定，但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无法分析。”元的回答带着罕见的迟疑，“屏障结构完整，未检测到外部冲击或内部能量泄漏。衰减模式呈现‘无规则弥散性’，符合‘可能性粒子渗透’特征，但数据库中无对应文明记录。”
沈溯皱眉。可能性粒子，这是超维度空间的特有物质，它们承载着无数未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如同宇宙的影子。按照共生体系的基础理论，维度屏障会过滤掉这些不稳定的粒子，只允许经过验证的“现实粒子”进入已知宇宙，这是维持现有文明共生平衡的基础。
他起身走向舷窗，指尖按在冰凉的特种玻璃上。那些银蓝色的光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突然加速聚集，在舷窗上形成了一串扭曲的符号。这些符号既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文字，也不符合硅基文明的量子编码，却奇异地钻进了他的意识——不是通过视觉传递，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共生意识层面。
“警告：检测到未知意识流入侵。”元的警报声急促起来，“入侵源来自超维度空间，携带‘反共生属性’，正在尝试篡改共生意识协议。”
沈溯的脑海中突然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无边无际的金属平原上，无数菱形的飞行器整齐排列，它们的外壳闪烁着与舷窗光点相同的银蓝色，飞行器之间没有任何通讯信号，却像一个整体般同步移动。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太阳，只有无数漂浮的晶体发出微弱的光芒。记忆的尽头，是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这不是他的记忆。沈溯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元所说的“可能性文明记忆”——来自某个从未被收录的超维度文明，它们没有以实体形式入侵，而是以记忆为载体，试图渗透进已知宇宙的共生体系。
“关闭意识接入通道！”沈溯立刻下令。他的身体里植入了共生芯片，能够与“溯洄”探测器及其他共生体实时共享意识，但此刻，这个便捷的通道反而成了风险的入口。
“通道已关闭，但未知记忆仍在渗透。”元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虑，“它们的‘反共生属性’正在瓦解意识屏障，部分共生体已经出现意识紊乱。”
沈溯调出船员状态面板，屏幕上的二十个头像中有三个已经变成了闪烁的红色。这三个船员分别来自人类、硅基文明和水晶体文明，他们是“熵海观测站”的核心研究团队，此刻却陷入了意识混乱。
他快步走向医疗舱。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的共生金属纹路原本呈现出稳定的蓝色，此刻却在不断闪烁，时而变红，时而变黑，像是在抗拒某种外来的力量。路过通讯室时，沈溯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声，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语言，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让他的意识一阵恍惚。
“沈队。”通讯室的门突然打开，通讯官莉娜走了出来。她的眼神空洞，瞳孔里倒映着那些银蓝色的光点，“你听到了吗？它们在说，共生是谎言。”
沈溯心中一凛。莉娜是人类与水晶体文明的共生者，她的意识兼具两种文明的特质，对维度能量的感知最为敏锐。此刻，她显然已经被那些“可能性记忆”影响了。
“莉娜，集中精神。”沈溯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肩膀，却被她猛地躲开。
“不要碰我！”莉娜的声音尖锐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抗拒，“它们说，所有文明都该保持纯粹，共生只会让我们失去自我。你看，那些记忆里的文明，它们从未与任何种族共生，却统治了整个超维度空间。”
沈溯看着她空洞的眼神，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些“可能性文明记忆”带来的不仅仅是信息入侵，更是对现有共生体系的根本否定。已知宇宙的共生文明联盟已经存在了一万两千年，从最初人类与硅基文明的脆弱合作，到后来纳入水晶体文明、气态文明等十几个种族，共生意识早已深入每个文明的核心，成为“存在”的基础。而这些外来记忆，却在宣扬“纯粹文明至上”的理念，试图瓦解这个维持了万年和平的体系。
医疗舱里，三个意识紊乱的船员正躺在共生营养舱中，他们的身体周围漂浮着那些银蓝色的光点，营养舱的监测数据显示，他们的意识波动频率正在逐渐向那些光点同步。负责医疗的硅基文明医生“晶”正用它的量子触手操控着仪器，试图隔绝记忆渗透，但它的金属外壳上也出现了不规则的红色纹路。
“沈溯，它们的记忆具有‘传染性’。”晶的电子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不是通过常规的意识通道，而是通过‘存在频率’共振。所有具有共生意识的个体，都能被它们感知并感染。”
“存在频率？”沈溯抓住了关键信息。
“每个文明的存在都有其独特的频率，共生体系会让这些频率相互兼容，形成稳定的共振带。”晶解释道，“而这些外来记忆的频率与我们的共振带完全相反，它们通过干扰存在频率，让共生意识产生裂痕，进而植入自己的文明记忆。”
沈溯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维度屏障的衰减，会不会不是偶然？而是这些“可能性文明”刻意为之？它们无法突破完整的维度屏障，便通过某种方式削弱屏障能量，再以记忆为载体，进行文明层面的入侵。
“元，检测维度屏障衰减的源头。”他立刻联系AI核心。
“正在检测……检测到屏障衰减的核心区域位于熵海坐标（739，451，82），那里是‘共生锚点’的位置。”元的回答让沈溯心头一震。
共生锚点，是维持维度屏障稳定的关键结构，由所有共生文明共同建造，相当于屏障的“基石”。每个锚点都由一个混合了所有共生文明特质的“锚点核心”驱动，一旦锚点出现问题，整个维度屏障都会受到影响。
“锚点核心出了什么问题？”
“未知。锚点区域的信号被完全屏蔽，无法获取任何数据。”元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这种屏蔽方式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技术，更像是……维度本身的自我隔绝。”
沈溯沉思片刻，做出决定：“准备‘穿梭舱’，我要亲自去锚点区域查看。”
“不行！”晶立刻反对，“锚点区域现在处于维度不稳定状态，可能存在空间裂隙，而且那些外来记忆的浓度肯定最高，你去了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不是考虑危险的时候。”沈溯的眼神坚定，“如果锚点核心真的出了问题，不及时处理的话，维度屏障会彻底崩溃，到时候无数‘可能性文明记忆’会涌入已知宇宙，整个共生体系都会瓦解。”
他看向莉娜，她已经被安排进了营养舱，眼神中的空洞正在逐渐加深。沈溯知道，时间不多了。
“元，给我准备最强的意识防护装置，同时联系共生联盟总部，报告维度屏障异动情况，请求支援。”
“收到。意识防护装置已激活，共生联盟总部通讯已接通，但信号传输受到严重干扰，只能传递碎片化信息。”
沈溯穿上特制的共生防护服，防护服的材质混合了人类的生物纤维和硅基文明的量子晶体，能够隔绝大部分维度能量和意识入侵。他走进穿梭舱，舱门关闭的瞬间，他看到控制台屏幕上，维度屏障的衰减幅度已经达到了52%。
穿梭舱启动，向着熵海深处的共生锚点飞去。舷窗外，暗紫色的熵海变得更加狂暴，无数银白色的丝线在海水中穿梭，那是维度不稳定产生的空间裂隙。沈溯注意到，那些银蓝色的光点越来越密集，它们似乎在指引着方向，又像是在围堵着什么。
“沈溯，我检测到你的意识频率出现轻微波动。”元的声音在穿梭舱内响起，“那些外来记忆正在尝试与你共振，请注意保持意识稳定。”
沈溯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他的共生意识中，人类的理性与硅基文明的逻辑相互交织，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但那些外来记忆如同无孔不入的潮水，不断冲击着这道屏障，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声音再次涌入他的脑海：菱形飞行器的集群攻击、晶体天空下的巨型建筑、某种尖锐的嘶吼声……
这些记忆充满了“纯粹性”的执念，它们宣扬文明的独立与隔绝，将共生视为一种堕落。沈溯突然意识到，这些“可能性文明”或许曾经经历过共生的失败，或者它们的存在本质就无法与其他文明共生，所以才会将“反共生”作为文明的核心理念。
“元，分析这些外来记忆的文明特征。”
“正在分析……文明类型：疑似‘单一频率文明’，不存在共生特质，个体意识高度统一，如同蜂群中的工蜂。文明发展方向：极致的自我强化，通过吞噬其他文明的可能性来壮大自身。”
沈溯心中一沉。如果这些文明真的是以吞噬“可能性”为生，那么已知宇宙丰富的共生文明，对它们来说就是最丰盛的猎物。它们不需要实体入侵，只需要通过记忆渗透，瓦解共生体系，让各个文明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利。
穿梭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屏幕上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警告！遭遇空间湍流，维度坐标发生偏移！”元的声音急促起来，“我们被卷入了维度裂隙！”
沈溯睁开眼睛，看到舷窗外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暗紫色的熵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银蓝色的虚空，无数菱形的光点在虚空中漂浮，与他之前看到的飞行器残骸一模一样。
“这里是……超维度空间？”沈溯惊讶地说道。维度屏障的衰减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空间裂隙直接连接了已知宇宙与超维度空间。
穿梭舱的外壳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银蓝色的光点透过裂纹渗入舱内，沈溯的意识屏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一次，涌入他脑海的不再是零碎的记忆片段，而是一段完整的文明史诗。
这个文明名为“粹族”，它们诞生于超维度空间的核心区域，是纯粹的“单一频率文明”。粹族的个体没有独立意识，所有个体的意识都连接到一个“母源意识”上，形成一个庞大的意识网络。它们认为，文明的终极形态就是纯粹性，任何与其他文明的融合都会污染自身的频率，导致文明衰退。
在粹族的历史中，它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共生文明联盟，那个联盟由多个种族组成，通过共生实现了技术和文明的飞速发展。粹族将其视为威胁，发动了战争。但共生联盟的力量远超它们的想象，粹族战败，被迫退守超维度空间的边缘。
战败后的粹族没有放弃，它们花费了数千万年的时间，研究维度屏障的结构，试图找到打破屏障的方法。它们发现，维度屏障的能量来源于共生文明的“共生意识”，只要削弱这种意识，屏障就会自然衰减。于是，它们将自身的文明记忆转化为“反共生频率”的粒子，通过维度屏障的薄弱点渗透进已知宇宙，试图瓦解共生体系。
这段记忆的最后，是母源意识的声音，冰冷而坚定：“纯粹之路，不容玷污。共生者，皆为异端。待屏障崩溃，便是净化之时。”
沈溯的意识一阵剧痛，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穿梭舱已经冲出了维度裂隙，正朝着共生锚点飞去。锚点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那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结构，表面覆盖着无数共生纹路，原本应该闪烁着稳定的七彩光芒，此刻却变得黯淡无光，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剥落的痕迹。
“锚点核心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元的声音传来，“检测到母源意识的信号，它就在锚点内部！”
沈溯心中一惊。粹族竟然已经控制了共生锚点？这怎么可能？锚点核心由所有共生文明的特质混合而成，具有极强的防御能力，普通的文明根本无法入侵。
穿梭舱降落在锚点的表面，沈溯打开舱门，走了出去。锚点的表面一片冰冷，原本流动的共生纹路此刻已经凝固，呈现出死灰色。他沿着纹路的轨迹前进，来到锚点的入口处。入口的合金门已经被破坏，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金属碎片，碎片上残留着银蓝色的痕迹。
走进锚点内部，沈溯看到了一幕让他震惊的景象：锚点核心被无数银蓝色的丝线包裹着，那些丝线来自粹族的个体，它们如同寄生虫般附着在核心上，吸食着核心的能量。核心原本明亮的光芒变得微弱，闪烁不定，像是风中残烛。
在核心的周围，站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人类，穿着共生联盟的制服，但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银蓝色，瞳孔中闪烁着与粹族相同的光芒。沈溯认出了他——伊莱亚斯，共生联盟的首席科学家之一，也是他曾经的导师。
“伊莱亚斯导师？”沈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背叛了联盟？”
伊莱亚斯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冰冷而机械：“背叛？不，沈溯，我只是找到了文明的真谛。共生不过是弱者的妥协，只有纯粹，才能走向永恒。”
沈溯心中一痛。伊莱亚斯是共生体系的坚定支持者，他一生都在研究如何强化不同文明之间的共生关系，怎么会突然认同粹族的理念？
“是那些‘可能性记忆’影响了你？”沈溯问道。
“影响？不，是启发。”伊莱亚斯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些记忆让我明白了，我们一直都错了。共生让我们失去了文明的独特性，变得平庸而脆弱。你看粹族，它们没有共生，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轻易渗透维度屏障，控制共生锚点。”
沈溯突然注意到，伊莱亚斯的胸口有一个银蓝色的晶体，晶体正在不断闪烁，与锚点核心的光芒形成共振。他明白了，伊莱亚斯已经与粹族的母源意识建立了连接，成为了粹族在已知宇宙的代理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沈溯的声音带着愤怒，“如果锚点核心被摧毁，维度屏障会彻底崩溃，无数粹族的记忆会涌入已知宇宙，所有共生文明都会陷入意识混乱，甚至灭亡！”
“灭亡？不，是净化。”伊莱亚斯摇了摇头，“只有清除那些被共生污染的文明，已知宇宙才能重归纯粹。粹族会建立新的秩序，一个没有共生、没有妥协的秩序。”
他伸出手，银蓝色的丝线从他的指尖延伸出来，朝着沈溯袭来。沈溯立刻启动防护服的防御功能，蓝色的能量护盾展开，挡住了丝线的攻击。丝线撞在护盾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护盾的能量值在快速下降。
“沈溯，加入我们吧。”伊莱亚斯说道，“你是最优秀的共生体，你的意识兼具人类和硅基文明的特质，如果能与母源意识融合，你将成为新秩序的核心。”
“不可能！”沈溯坚定地说道，“共生不是妥协，而是进化。不同文明的碰撞与融合，才能产生无限的可能。粹族的纯粹，不过是固步自封，最终只会走向灭亡。”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量子武器，朝着伊莱亚斯射击。量子光束带着蓝色的光芒，击中了伊莱亚斯胸口的晶体。晶体发出一声脆响，光芒暗淡了几分。伊莱亚斯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眼神中的光芒变得更加狂暴。
“冥顽不灵！”伊莱亚斯怒吼一声，更多的银蓝色丝线从他身上涌出，同时，锚点核心周围的粹族个体也开始躁动起来，它们的丝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沈溯笼罩过来。
沈溯一边躲避丝线的攻击，一边思考对策。粹族的力量来源于母源意识，而母源意识通过伊莱亚斯和那些个体与锚点核心连接。想要切断它们的连接，就必须摧毁伊莱亚斯胸口的晶体，或者直接攻击锚点核心周围的粹族个体。
但锚点核心非常脆弱，如果攻击不当，可能会导致核心直接爆炸，那样后果不堪设想。沈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是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沈溯，我们找到了抑制粹族记忆渗透的方法！水晶体文明的‘频率共振器’可以发出与反共振频率相反的能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