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帝本纪》载
诏狱署提督徐靖、总务府总长石崇、镇刑司提督魏进忠、玄夜卫指挥使周显,联名入御书房奏事。四人携伪供百余份、篡改之军需账册、伪造之通敌密信,合力指证谢渊潜谋逆节。进言之际,或夸饰谢党枝蔓之广,遍布朝野人军政要;或渲染边尘告警之危,称北元已暗通谢渊;或涕泣固请严诛,以 “社稷安危” 相逼。帝萧桓内怀疑虑,深知谢渊清节夙着,然外迫群奸之势 —— 四人分掌司法、内廷、特务、缉捕之权,党羽盘结,新理刑院初立,恐拒奏生朝堂动荡,遂许其议,命将谢渊案下三法司复核,实则心已偏信伪证,定谳之局已成。
史评?《通鉴考异》曰
四奸联奏,名曰锄奸,实则逼宫。徐靖掌诏狱,操生杀之柄;石崇领总务,扼内廷之脉;魏进忠统镇刑司,布密探之网;周显握玄夜卫,掌缉捕之权。四人互为表里,官官相护,盘根错节,已成尾大不掉之局。夫太祖萧武定鼎,鉴前代权臣结党之祸,立《大吴官制》,设内阁总揽机务、六部分掌庶政、御史台专司监察,三权互为制衡,以防擅权;永熙帝循其祖道,严敕 “非军国重务,四司不得联名入奏”,盖惧党争裹挟朝纲,乱国根基也。
今四奸悍然破弃祖制,联手上奏,以伪证为刃,戮忠良之躯;以权势为盾,掩谋逆之私,逼帝定无罪之罪,是视皇权如无物,视国法如弁髦。萧桓畏其势而惑其言,弃 “明辨是非” 之君道,启 “奸党擅权” 之祸端。谢渊之冤,非独四奸之恶罄竹难书,亦由帝之优柔寡断、权术自误也。昔商纣听妲己之言而诛比干,秦二世信赵高之诈而杀李斯,皆因君惑于奸佞,弃忠良如敝履,终致国亡邦灭,为千古笑柄。萧桓坐拥祖宗基业,明知前史之鉴,却溺于权术而不悟,其覆辙之蹈,不亦悲乎!
老无衣
齿摇鬓雪垂,茕居罕故知。
寒衣绽针脚,冷灶起烟迟。
破壁风穿户,残灯影孑随。
儿曹迷远陌,空对月轮亏。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冰冷杀机。四面墙壁悬挂的先帝御笔,“勤政亲贤” 四字在烛火下泛着沉郁的光,与案前四人的阴鸷神色形成刺眼对比。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列于紫檀木案前,按官阶高低排序:周显居左首,身着从一品玄色织金公服,腰间玉带束紧,神色沉稳却眼底藏锋。
徐靖次之,从二品绯色官袍衬得面色愈发阴白,双手捧着厚重的卷宗,指节泛白;石崇站在右首,同样是从二品绯色公服,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魏进忠躬着身子,绯色宦官袍服的褶皱里似乎都藏着算计,尖细的目光时不时扫向龙椅上的萧桓。
案上堆叠的物件触目惊心:最上层是厚厚一沓伪供,纸页边缘沾着暗红痕迹,似血似墨;中间是泛黄的军需账册,篡改处被陈年茶渍掩盖,乍看与原页别无二致;最下方压着那封伪造的通敌密信,字迹遒劲,却在关键处留着刻意的破绽。烛火跳动,将这些伪证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要将无形的枷锁套在忠良颈间。
萧桓坐在龙椅上,身着明黄常服,腰间系着太祖萧武传下的玉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的龙纹。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伪证,又掠过面前四人,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 有对谢渊的残存信任,有对伪证的疑虑,更有对眼前四人权势的忌惮。新理刑院初立,徐靖、石崇等人手握司法、特务之权,玄夜卫遍布京畿,周显更是直接掌控诏狱,四人联手,朝堂之上已无人能制衡,这让他这位帝王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御书房外,寒风卷着残雪拍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忠良的呜咽。殿内寂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四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萧桓指尖摩挲玉带的细微声响。这种寂静并非平和,而是暴风雨前的压抑,每一秒都在加剧着空气中的紧张感。徐靖悄悄抬眼,观察着萧桓的神色,心中盘算着何时开口,才能达到最佳的施压效果;石崇则盯着案上的账册,回忆着篡改时的每一个细节,确保无懈可击。
魏进忠的目光在密信上流连,得意于自己设计的 “破绽”;周显则依旧沉稳,双手负于身后,仿佛只是在履行例行公事,却在暗中积蓄着压迫感。
徐靖率先打破寂静,他上前一步,双手高高举起那叠伪供,声音带着刻意酝酿的悲愤,打破了御书房的沉寂:“陛下!臣奉旨审讯‘谢党’涉案官员,历时多日,终将真相查明!这百余份供词,皆出自涉案官员之口,一致指证谢渊早有谋逆之心,暗中结党营私,遍布朝堂内外、边军之中!”
他将伪供轻轻放在案上,纸页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萧桓的心上。“陛下可知,涉案者上至三品侍郎,下至九品主事,甚至包括边军的几名千户,皆是谢渊心腹。他们供称,谢渊自任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以来,便利用职权安插亲信,培植势力,只待时机成熟,便联合北元,里应外合,颠覆我大吴江山!”
徐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强烈的感染力:“臣审讯之时,这些官员起初皆拒不招供,臣不得已动用了《大吴律》允许的刑讯之法,却也未曾逾矩。他们皆是朝廷命官,若非证据确凿,若非谢渊的谋逆之举触目惊心,怎会轻易背弃名节,指证昔日上司?” 他刻意提及 “未曾逾矩”,实则掩盖诏狱中的酷法逼供,又以 “背弃名节” 反衬供词的 “真实性”。
萧桓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拿起一份供词,随意翻开一页,上面的字迹潦草,带着明显的颤抖,似乎是在极度恐惧中写下的。供词中详细描述了 “谢党” 如何秘密联络,如何囤积物资,如何与北元互通消息,细节详实,看似无懈可击。但他心中总有一丝疑虑 —— 谢渊戍边多年,清廉之名远播,甚至变卖祖产赈济灾民,这样的人,真的会谋逆吗?
徐靖敏锐地察觉到萧桓的迟疑,立刻补充道:“陛下,臣知晓您念及谢渊昔日功绩,心存不忍。但江山社稷为重,个人情义为轻!谢渊手握全国军政与监察大权,党羽遍布朝野,若不早除,一旦他举事,京畿九门、边军重镇皆会响应,到那时,陛下再想挽回,便悔之晚矣!” 他的语气沉重,带着一丝警告,暗示萧桓若不处置谢渊,将会面临亡国之危。
周显适时开口,语气沉稳却极具分量:“徐提督所言极是。玄夜卫已核实,供词中提及的几名边军千户,确与谢渊往来密切,近半年来,他们与北境的书信往来异常频繁,虽未查获直接通敌之证,但结合其他供词,其谋反意图已昭然若揭。” 他的话看似客观,实则进一步坐实了谢渊的 “罪证”,利用玄夜卫的权威性增加可信度。
萧桓放下供词,指尖轻轻敲击案面,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徐靖和周显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谢渊的权力确实过大,已对皇权构成威胁,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但仅凭这些供词,就定一位开国功臣、一品大员的谋逆之罪,终究太过草率。
石崇见萧桓仍在犹豫,立刻上前一步,将篡改后的军需账册捧至案前,指尖点着其中一页,语气斩钉截铁:“陛下,臣奉旨核查谢渊戍边时期的军需账目,竟发现惊天舞弊!这是天德元年秋的账目,原记录为‘拨糙米三千石、棉衣千件,赈济青州灾民’,但臣细查之下,发现此条目系被篡改,真实情况是谢渊私挪这笔军需,存入漠南私仓,为通敌北元储备物资!”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账册,指着涂改之处:“陛下请看,此处虽有岁月痕迹,但臣请内务府老吏核验,发现涂改处用的是褪色松烟墨,还涂抹了陈年茶渍,刻意做旧,妄图掩盖篡改痕迹。臣已传召当年的户部管账书吏,他已供认,当年确是谢渊亲自下令,将‘赈济青州’改为‘私挪军需’,并威胁他不得外泄,否则便以‘通敌’论处。” 石崇编造了管账书吏的供词,实则那书吏早已被他收买,根本不敢说实话。
萧桓凑近案前,仔细查看账册。涂改之处确实处理得极为隐蔽,若不仔细甄别,根本看不出破绽。他想起当年青州大旱,谢渊上书请求调拨物资赈灾,言辞恳切,还主动捐出自己的俸禄,怎么会突然变成私挪军需?“石崇,你所言当真?当年青州赈灾,谢渊曾有奏疏呈上,详述赈灾事宜,且有户部侍郎陈忠的核验印鉴,怎会有假?”
石崇早有准备,立刻回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奏疏亦是谢渊伪造!他先伪造奏疏骗取陛下批准,再私下篡改账目,将物资转存私仓。至于陈忠大人的印鉴,是谢渊利用职权胁迫陈忠加盖的,陈忠大人惧怕谢渊的权势,一直不敢声张。臣已传讯陈忠大人,他虽未明言,但神色闪烁,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石崇颠倒黑白,将陈忠的沉默曲解为默认,实则陈忠是因儿子被魏进忠要挟,不敢出面反驳。
魏进忠适时补充,尖细的声音带着蛊惑:“陛下,石总长所言极是。臣已派人前往漠南核查,找到了那处私仓的遗址,虽已废弃,但仍能找到当年储存粮草、棉衣的痕迹,还搜出了带有谢渊私印的仓管记录。这私仓紧邻北元疆域,谢渊将物资存于此地,其通敌之心,昭然若揭!” 他口中的私仓遗址是伪造的,仓管记录也是他让人模仿谢渊的私印伪造的,但这些话在萧桓听来,却进一步印证了谢渊的 “罪行”。
萧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账册、私仓遗址、仓管记录,这些 “证据” 相互呼应,似乎形成了完整的链条。他心中的疑虑渐渐动摇,开始怀疑当年的青州赈灾,是否真的如石崇所言,是谢渊精心策划的骗局。
魏进忠见萧桓的态度有所松动,立刻上前,双手捧着那封伪造的通敌密信,躬身递至萧桓面前,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激动:“陛下,臣还有更为确凿的证据!这是臣命玄夜卫在谢府旧铠甲夹层中搜出的通敌密信,收件人正是北元可汗,信中内容字字诛心,足以坐实谢渊的谋逆之罪!”
萧桓接过密信,展开细看。密信的纸张泛黄,确是多年前的旧纸,字迹遒劲,与谢渊平日的奏折笔迹有七分相似,只是在 “燕云” 的 “云” 字少了一点,日期落款也比实际早了一日。“这字迹…… 确有几分像谢渊的笔迹,但为何会有破绽?” 萧桓疑惑地问道。
魏进忠早料到萧桓会有此问,立刻回道:“陛下英明!这正是谢渊的狡猾之处!他深知通敌密信事关重大,若写得与奏折一模一样,恐被人识破是伪造,故而刻意留下些许破绽,装作是仓促之下写就,或是故意掩饰笔迹,妄图日后事发时狡辩是他人伪造。却不料百密一疏,这破绽反而成了他通敌的铁证!” 他颠倒黑白,将刻意设计的破绽说成是谢渊的失算,进一步迷惑萧桓。
密信中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北元可汗亲启,昔年戍边,目睹大吴朝政混乱,民不聊生,遂有反意。若可汗肯助我成事,待我登基之后,愿割燕云三州为谢,岁贡丝绸万匹、粮食十万石;另,漠南私仓存有糙米三千石、棉衣千件,可作军需,静候可汗起兵,我愿为内应,内外夹击,共取大吴。” 每一个字都透着背叛与贪婪,与谢渊的为人格格不入,却让萧桓心中的怒火渐渐燃起。
“放肆!” 萧桓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谢渊竟敢如此!朕待他不薄,封他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掌全国军政与监察大权,他却不思报效,反而勾结外敌,妄图颠覆我大吴江山!”
魏进忠见状,立刻跪地叩首,声泪俱下:“陛下息怒!谢渊狼子野心,罪该万死!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谢渊凌迟处死,诛其九族,以儆效尤!否则,一旦北元起兵,谢党响应,我大吴江山便危在旦夕了!” 他一边叩首,一边偷偷观察萧桓的神色,见萧桓眼中满是愤怒,心中暗自得意。
徐靖、石崇、周显也纷纷跪地,齐声恳请:“陛下,恳请严惩谢渊,以安江山,以慰民心!” 四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萧桓若不答应,便是昏君,便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周显跪在地上,语气沉稳却极具说服力:“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玄夜卫已按供词中的名单,抓捕谢党余孽三百余人,遍布京城各府县、边军各重镇。这些人中,有朝廷命官、边军将领、地方乡绅,甚至还有宫中宦官,可见谢党的势力早已渗透到朝堂内外、军政上下,其谋逆之心,蓄谋已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据被捕的谢党成员供认,他们早已暗中传递消息,囤积兵器,只待北元起兵的信号,便在京城、边镇同时发难,控制京畿九门,截断边军粮饷,配合北元大军攻城略地。臣已命玄夜卫查封了他们的秘密据点,搜出兵器千余件、粮草数万石,还有伪造的圣旨、印玺,其谋反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 周显夸大其词,搜出的兵器和粮草大多是玄夜卫刻意放置的,伪造的圣旨和印玺也是他让人制作的,但这些话在萧桓听来,却足以证明谢党势力的庞大和谋反的紧迫性。
萧桓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知道玄夜卫的行事风格,若不是证据确凿,周显绝不会如此肯定。三百余名谢党成员,遍布各个阶层,这意味着谢渊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若不及时清除,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起谢渊总领京师布防,若谢渊真的举事,京畿九门瞬间便会落入谢党手中,自己这个帝王,恐怕会成为阶下囚。
“陛下,” 周显继续说道,“玄夜卫已将京城各府县、边军各重镇严密布防,防止谢党余孽作乱。但臣担心,夜长梦多,谢渊在诏狱之中,仍能与外界联络,若不尽快处置,恐生变数。而且,边军之中尚有不少谢渊的亲信,若他们得知谢渊被抓,狗急跳墙,起兵叛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的话戳中了萧桓的软肋,萧桓最担心的便是边军叛乱,一旦边军失控,大吴的边防便会形同虚设,北元便可长驱直入。
徐靖补充道:“陛下,周指挥使所言极是。谢渊在边军之中威望甚高,不少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若不尽快处死谢渊,这些将领很可能会为谢渊报仇,起兵叛乱。臣建议,即刻下旨,将谢渊处死,并昭告天下,揭露他的谋逆罪行,让边军将领知晓谢渊的真面目,从而打消叛乱的念头。”
萧桓的内心挣扎愈发激烈。他一方面相信谢渊的为人,不愿相信他会谋逆;另一方面,眼前的 “铁证” 确凿,四人的轮番施压,以及对谢党势力的恐惧,让他不得不做出抉择。他知道,自己若是不下旨处死谢渊,不仅会遭到四人的反对,引发朝堂动荡,还可能面临谢党叛乱、北元入侵的风险;若是下旨处死谢渊,又怕错杀忠良,留下千古骂名。
萧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谢渊的身影。谢渊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戍边时身先士卒,抗击北元,立下赫赫战功;赈灾时,他变卖祖产,与灾民同甘共苦,深得民心;朝堂之上,他直言敢谏,弹劾奸佞,维护朝堂清明。这样一位忠良之臣,真的会如四人所言,勾结外敌,谋逆叛国吗?
他又想起谢渊的奏疏,每一份奏疏都言辞恳切,为国为民,字里行间透着对大吴江山的忠诚。他想起自己曾与谢渊探讨边防策略,谢渊侃侃而谈,提出的计策皆切中要害,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深谋远虑。这样一位有勇有谋、忠诚爱国的大臣,怎么会突然变成谋逆叛臣?
可眼前的伪供、假账目、假密信,又让他无法忽视。百余份供词一致指证,篡改的账目细节详实,伪造的密信字迹相似,还有周显所说的三百余名谢党成员,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谢渊牢牢困住,也将他这个帝王困在其中。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四人,心中明白,这四人联手上奏,绝非偶然。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四人分掌司法、内廷、特务、缉捕之权,新理刑院初立,他们手握实权,早已形成利益共同体。他们之所以如此急于处死谢渊,一方面是为了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 —— 石崇是石迁亲信,曾参与构陷忠良;徐靖曾包庇石迁旧党;魏进忠阴狠狡诈,野心勃勃;周显虽看似中立,实则早已依附奸党。
萧桓心中涌起一丝愤怒,愤怒四人的嚣张跋扈,愤怒他们将皇权视为儿戏,愤怒他们以伪证逼宫。但他又无可奈何,新理刑院刚立,他需要借助四人的力量整顿朝纲,巩固皇权,若此时驳回他们的奏请,四人必然会心生不满,甚至可能联手作乱,引发更大的朝堂动荡。而且,谢渊的权力确实过大,已对皇权构成威胁,处死谢渊,也能趁机收回部分权力,巩固自己的统治。
他的指尖再次摩挲着玉带的龙纹,心中做出了艰难的权衡:江山社稷为重,个人情义为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谢渊真的谋逆,处死他便能保住江山;若是谢渊是被诬陷,牺牲一位大臣,换取朝堂稳定和皇权巩固,也是值得的。
魏进忠察觉到萧桓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心中已有倾向,立刻趁热打铁:“陛下,事不宜迟!谢党余孽仍在暗中活动,北元也在边境蠢蠢欲动,若再拖延,恐生不测!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谢渊处死,由玄夜卫负责执行,臣愿亲自监斩,以确保万无一失!”
石崇也附和道:“陛下,臣已命内务府准备好斩刑所需的一应事宜,只要陛下下旨,即刻便可执行。而且,臣已传召京城各府县官员、边军将领,明日辰时在午门集合,观看谢渊伏法,让他们知晓谋逆的下场,从而敬畏国法,效忠陛下。”
徐靖补充道:“陛下,臣已拟好圣旨草稿,只要陛下加盖玉玺,便可昭告天下。圣旨中详细列举了谢渊的谋逆罪行,包括私挪军需、勾结北元、结党营私、妄图谋反等,证据确凿,让天下百姓皆知谢渊的真面目,从而拥护陛下的决策。”
周显则说道:“陛下,玄夜卫已在午门、诏狱、京城各城门布防,防止谢党余孽劫法场。臣已下令,凡有试图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陛下只需下旨,剩下的事情,臣等定会妥善处理,确保万无一失。”
四人轮番进言,步步紧逼,不给萧桓任何犹豫的余地。他们不仅准备好了圣旨草稿、斩刑事宜,还安排好了观刑人员和布防工作,显然是早有预谋,势必要在今日让萧桓下旨处死谢渊。
萧桓看着四人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悲凉。他这个帝王,看似手握生杀大权,实则却被权臣胁迫,连处置一位大臣都无法自主。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四人必然会以 “谢党作乱” 为由,发动兵变,到那时,自己不仅会失去皇权,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陛下,” 魏进忠见萧桓仍未开口,再次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威胁,“臣等皆是为了大吴江山,为了陛下的安危。若陛下执意庇护谢渊,一旦事发,臣等虽死不足惜,但陛下和大吴江山,恐怕就……”
“住口!” 萧桓厉声打断魏进忠的话,心中的愤怒与无奈交织在一起。他知道魏进忠的言外之意,若是他不处死谢渊,四人便会坐视谢党作乱,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澜,让他陷入绝境。
御书房内的逼宫仍在继续,御书房外,一场无声的官官相护也在悄然进行。吏部尚书李嵩得知四人联手上奏,立刻召集了二十余名党羽官员,在朝堂外等候。这些官员皆是石崇、魏进忠的亲信,或是被他们胁迫、收买之人,他们的任务便是在萧桓下旨后,立刻上书附和,渲染处死谢渊的必要性,同时打压那些试图为谢渊辩解的官员。
户部尚书刘焕得知四人联手上奏的消息,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谢渊是被诬陷的,想要入宫劝谏,却被李嵩拦下。“刘大人,” 李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谢渊谋逆之罪,证据确凿,陛下正在御书房与四位大人商议处置之法。此时入宫劝谏,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会被冠以‘包庇谢党’的罪名,连累家人。刘大人,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刘焕怒视着李嵩:“李嵩,你身为吏部尚书,不思为国选材,反而勾结奸党,诬陷忠良,你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对得起太祖的祖训吗?”
李嵩冷笑一声:“刘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谢渊已是瓮中之鳖,必死无疑,你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搭上自己的前程和家人的性命?只要你乖乖配合,不从中作梗,日后我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你平安无事。”
刘焕心中满是悲愤,却无可奈何。他的儿子还在镇刑司手中,若是他执意劝谏,儿子必然会遭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御书房的方向,心中默默为谢渊祈祷,希望萧桓能明辨是非,还谢渊一个清白。
与此同时,内阁首辅刘玄也得知了消息。他连夜起草了一份奏疏,列举了谢渊的功绩,指出了伪证中的破绽,恳请萧桓重审谢渊案。但他刚走到宫门口,就被玄夜卫拦下。“刘大人,” 玄夜卫千户躬身说道,“陛下正在与四位大人商议要事,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您的奏疏,属下会代为转交,但能否呈给陛下,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刘玄知道,玄夜卫是周显的人,他们绝不会将自己的奏疏呈给萧桓。他只能无奈地返回内阁,心中满是焦虑与担忧。他知道,一旦萧桓下旨处死谢渊,大吴的朝堂便会彻底落入奸党手中,朝局将会更加黑暗,百姓将会更加苦难。
萧桓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又想起了御书房外的局势,心中的挣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决断。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按照四人的意愿,下旨处死谢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容置疑:“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你们所奏之事,朕已知晓。谢渊私挪军需、勾结北元、结党营私、妄图谋反,证据确凿,罪该万死。”
四人闻言,心中大喜,连忙叩首:“陛下圣明!”
萧桓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继续说道:“朕下令,将谢渊从诏狱提出,明日辰时,在午门处斩,昭告天下,以儆效尤。谢党余孽,一律从严惩处,凡参与谋逆者,凌迟处死;知情不报者,流放三千里;包庇者,诛三族。”
“臣等遵旨!” 四人齐声应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知道,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终于取得了胜利,谢渊已经无力回天,他们的权势将会更加稳固。
萧桓看着四人得意的神色,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处死谢渊,虽然暂时巩固了皇权,平息了朝堂动荡,但也开启了奸党擅权的潘多拉魔盒。日后,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四人将会更加嚣张跋扈,朝堂之上,再也无人能制衡他们,大吴的江山,恐怕会在不久的将来,陷入更大的危机。
他拿起案上的圣旨草稿,仔细看了一遍,上面详细列举了谢渊的 “罪行”,每一条都与四人呈递的伪证相互呼应。他拿起玉玺,重重地盖在圣旨上,红色的印玺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印在了圣旨上,也印在了大吴王朝的历史上。
“将圣旨交由徐靖,即刻执行。” 萧桓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徐靖接过圣旨,心中狂喜,却依旧装作恭敬的模样,躬身说道:“臣遵旨!臣定会妥善处置,确保明日辰时,谢渊伏法,以慰陛下,以安江山!”
四人向萧桓再次叩首,然后起身退出御书房。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四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得意与嚣张。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大吴的朝堂将由他们掌控,谢渊的死,只是他们权力之路的开始。
御书房内,萧桓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看着案上的伪供、假账目、假密信,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拿起那封伪造的通敌密信,再次仔细查看,心中突然涌起一丝疑虑 —— 那 “云” 字的破绽,真的是谢渊刻意留下的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想要下令重审,却又想起了四人的权势,想起了御书房外的党羽,想起了谢党势力的 “庞大”,心中的疑虑又被压了下去。他知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也无法挽回。
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残雪敲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谢渊的冤魂在哭泣。萧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默默说道:“谢渊,若你真是被诬陷,朕只能说,委屈你了。但为了大吴江山,为了皇权稳固,你只能成为这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由伪证堆砌的构陷,不仅断送了一位忠良的性命,也动摇了大吴王朝的根基。民心因谢渊的蒙冤而离散,忠良因奸党的迫害而噤声,边军因主帅的惨死而心寒,大吴王朝,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落。
而那堆放在案上的伪供、假账目、假密信,如同一条用阴谋与鲜血编织的索命链,不仅锁住了谢渊的性命,也锁住了大吴王朝的未来。这场由群奸主导的逼宫,终究以忠良的蒙冤而告终,而大吴王朝的命运,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写。
片尾
圣旨下颁,朝野震动。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四人立刻展开行动:徐靖负责提审谢渊,告知其死刑判决;石崇负责筹备斩刑事宜,布置午门刑场;魏进忠负责监斩,同时监控京城官员动向;周显则调动玄夜卫,加强京城布防,防止谢党余孽劫法场。
诏狱之中,谢渊得知自己被判处死刑,心中满是悲愤与无奈。他对着天高喊:“我谢渊一生忠君爱国,戍边护民,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四人,伪造证据,诬陷忠良,他们才是大吴的奸佞,才是江山的祸害!陛下,你若杀我,必悔之晚矣!” 他的声音悲愤激昂,却无法传到萧桓的耳中。
内阁首辅刘玄得知圣旨已下,悲痛欲绝,再次上书劝谏,却被李嵩等人拦下,还被诬陷为 “谢党余孽”,贬谪至地方。户部尚书刘焕、刑部尚书周铁等人也试图为谢渊辩解,却都遭到了奸党的打压,或被停职反省,或被调离京城。
秦飞和张启得知谢渊即将被处死的消息,心急如焚。他们手中虽有一些间接证据,却不足以推翻 “铁证”,更无法撼动四人的权势。秦飞试图联系边军将领岳谦,让他率军入京,清君侧,诛奸佞,但岳谦远在边境,路途遥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百姓们得知谢渊即将被处死的消息,纷纷涌上街头,为谢渊鸣冤。他们自发地聚集在午门之外,手持香烛,高喊 “谢大人冤枉”,却被玄夜卫无情驱散,不少百姓甚至遭到了殴打。
次日辰时,谢渊被押赴午门刑场。他身着囚服,头发散乱,却依旧昂首挺胸,神色坚定。刑场上,百姓们的哭声、骂声、喊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悲愤的洪流。魏进忠站在监斩台上,神色得意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午时三刻,刽子手举起屠刀,谢渊高声喊道:“苍天有眼,奸佞必亡!大吴江山,必遭报应!” 屠刀落下,一代忠良,就此陨落。
谢渊死后,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四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大肆清洗朝堂,铲除异己,安插亲信,掌控了朝政大权。大吴王朝的朝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而萧桓,虽然巩固了一时的皇权,却失去了民心,失去了忠良,最终只能在孤独与悔恨中,看着大吴王朝一步步走向衰落。
卷尾
群奸逼宫,伪证构陷,一场由权力与私欲酿成的惨剧,在大吴王朝的午门之上,以忠良的鲜血画上了句号。徐靖、石崇、魏进忠、周显四人,凭借手中的权势,以伪供为基,以假账为梁,以密信为钉,构建起一座看似坚固的构陷之塔,将忠良谢渊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这场逼宫,不仅是对个人生命的践踏,更是对国家律法、社会正义、政治伦理的彻底颠覆,彰显了封建专制制度下,权力异化的黑暗与残酷。
四奸的嚣张与跋扈,源于封建官僚体系的内在弊端。徐靖掌诏狱,石崇领总务,魏进忠统镇刑司,周显握玄夜卫,四人分掌司法、内廷、特务、缉捕之权,缺乏有效的权力制衡,形成了官官相护的利益共同体。他们以 “清查谢党” 为名,行铲除异己之实,将个人私欲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将朝堂变成了权力斗争的角斗场。他们的行为,展现了人性的丑恶与贪婪,在权力的诱惑面前,所有的良知与道德都变得一文不值。
萧桓的优柔寡断与权力算计,是这场惨剧的催化剂。他明知谢渊的忠诚与功绩,却因忌惮谢渊的权势,因被四奸的伪证所迷惑,因害怕朝堂动荡,最终选择牺牲忠良,巩固皇权。他的决策,看似是为了江山社稷,实则是封建帝王自私自利的权力本能。他忘记了太祖萧武 “亲贤臣,远小人” 的祖训,忘记了永熙帝 “司法清明” 的遗训,将帝王的权力凌驾于正义与公道之上,最终不仅断送了忠良的性命,也动摇了大吴王朝的统治根基。
忠良的蒙冤与百姓的悲愤,是对这场阴谋最有力的控诉。谢渊戍边多年,护国安民,清廉自守,深得民心;他的蒙冤,让百姓们看清了奸党的丑恶嘴脸,也让他们对王朝的统治失去了信心。百姓们自发地为谢渊鸣冤,却遭到了无情的镇压,这进一步加剧了民心的离散。而刘玄、刘焕、周铁等忠良官员的抗争,虽然未能挽救谢渊的性命,却以自己的行动,彰显了中华民族的忠良气节,他们的坚守,如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封建官场的浊流。
这场群奸逼宫的惨剧,不仅是大吴王朝历史上的一段黑暗插曲,更是整个封建时代的一个缩影。它揭示了封建专制制度的致命缺陷:权力缺乏有效的监督与制约,容易导致权臣结党、奸佞擅权;司法沦为权力斗争的工具,公平正义无从谈起;帝王的个人意志,往往会决定国家的命运与百姓的生死。同时,它也证明了一个真理:民心是立国之本,忠良是治国之基,若君主昏聩,奸佞当道,残害忠良,离散民心,再强大的王朝,也终将走向衰落与灭亡。
大吴王朝的兴衰早已成为过往,但这场惨剧所传递的启示,却永远不会过时。它提醒着我们,必须建立健全的权力监督机制,防止权力的滥用与异化;必须坚守司法公正,让正义成为社会的底线;必须重视民心向背,让官员真正为人民服务。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重蹈历史的覆辙,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这,便是这段黑暗历史留给我们的最深刻的教训,也是穿越千年的真理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