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摸金补习班
空调外机在窗台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我瘫在藤椅里啃着盐水棒冰，汗珠子顺着脊梁骨滑进裤腰。柜台上的电风扇咯吱转着，把《摸金许可证考试大纲》吹得哗啦响——第五次补考又栽在实操题，二叔说我们老林家祖传的洛阳铲要改行当痒痒挠。
玻璃门突然被撞得哐当响。我眯着眼瞅见个唐老鸭图案的圆肚子卡在门缝里，钱多宝那破锣嗓子先挤了进来：“老铁们瞧好喽！这就是江湖传闻的摸金补习班！”
“补你大爷！”我抄起鸡毛掸子扔过去，“上回直播把我爷爷的夜壶说成西周青铜尊，害我交了三千罚款！”
钱多宝扭着屁股躲开，手机镜头扫过博古架上的青铜爵杯。冷白从仓库转出来，手里拎着半截断掉的洛阳铲模型，工牌在汗湿的白衬衫上晃悠：“上周进的货，锌合金镀铜，建议零售价38。”
直播间弹幕炸成烟花：
《用户\"发丘中郎将\"：翻车了哈哈哈》
《系统提示：检测到虚假宣传，信用分-5》
钱多宝的胖脸在镜头前挤出朵菊花：“这叫仿古做旧工艺！看看这铜绿......”他抓起爵杯猛吸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这特么怎么有股麻辣烫味？”
“川渝古墓主题火锅店的赠品。”我掰着棒冰冷笑，“买肥牛送爵杯，三十八块八。”
冷白不知从哪摸出瓶酒精喷雾，对着酒杯滋滋喷了两下。钱多宝的直播间突然跳出提示框：【检测到违禁品，暂停打赏功能】。
我正要幸灾乐祸，手机在裤兜里疯震。家族群蹦出张模糊照片：青灰色的破瓦罐歪在土坑里，旁边是二叔那个掉漆的保温杯。底下跟着条语音：“小兔崽子！老宅挖出个青铜匣子！”
“又拿旅游纪念品唬我？”我戳着屏幕回骂，“上回说是汉墓玉璧，结果是萧山玉石城的......”
“这回是真的！”居委会刘大爷旋风似的刮进来，汗湿的太极衫贴在后背上，“施工队挖下水道，一铲子下去蹦出个带鬼画符的铜匣子！”
冷白的检测仪突然滴滴响，蓝光扫过刘大爷的布鞋：“鞋底沾有战国时期夯土成分。”
钱多宝的镜头立刻怼到刘大爷脚底板：“老铁们瞧见没？这就叫专业！”
柏油路裂口处支着三脚架，警示灯在暮色里转得人眼晕。我扒着围挡往下瞅，坑底泛着潮湿的土腥味。半截青铜匣子歪在混凝土渣里，盖子上的饕餮纹糊着水泥疙瘩，活像被熊孩子啃过的月饼。
“让让让让！”钱多宝扛着淘宝买的金属探测器挤过来，“这玩意儿花了我两千八......”探头刚伸下去就疯叫，“卧槽！卧槽！数值爆表了！”
冷白蹲在坑边扔了颗石子。咚的一声闷响，探测器突然开始放《月亮之上》。
“强电磁干扰。”他指了指裸露的电缆，“底下埋着变压器。”
我正要往下跳，冷白的工牌突然震动。钢笔状的检测仪扫过青铜匣，蓝光在饕餮纹上汇成个光圈：“表层铜锡比例符合战国工艺，但......”
“但啥？”钱多宝的汗滴在手机屏上。
“内壁检测到304不锈钢。”
直播间飘过一片问号。我摸出钥匙串往匣子上一划——刺耳的摩擦声里，道锃亮的金属色从铜锈下渗出来，活像秃子头上的疤。
“日他先人！这特么是鸳鸯锅！”钱多宝的胖脸涨成猪肝色，“哪个缺德带冒烟的......”
警示灯突然开始抽风似的闪。冷白的检测仪发出催命般的蜂鸣，蓝光扫过匣子侧面时，有道细缝渗出暗红色液体。钱多宝嗷一嗓子坐进泥里：“血尸！是血尸！”
我攥着半截洛阳铲模型的手直打滑。冷白却掏出把瑞士军刀，刀尖插进缝隙轻轻一撬。青铜匣“咔嗒”弹开，三颗真空包装的酒鬼花生滚出来，袋子上印着“开封特产·大宋秘制”。
“生产日期2021年9月。”冷白用镊子夹起颗花生，“保质期十二个月。”
坑顶突然砸下道手电光。穿反光背心的工人探出头：“你们哪个单位的？这匣子是项目部的火锅样品！”
祠堂的穿堂风带着霉味，我盯着供桌上的青铜匣。二叔的保温杯在匣盖上磕出第四个凹痕：“当年老祖宗跟着包龙图修开封府排水渠，这匣子是用来装施工图的。”
冷白的检测仪扫过匣底：“现代氩弧焊的痕迹。”
“前年文旅局搞古城复建......”二叔说到一半猛嘬了口烟，“你爷爷接的私活。”
钱多宝突然“嗷”地蹦起来，胖手指头戳着匣子内壁：“这纹路不对劲！”AR眼镜的蓝光里，饕餮纹的獠牙突然扭曲成条形码。冷白掏出激光笔一扫，文旅局公众号跳出来：“扫码查看开封府地下管网3d导览”。
直播间弹幕疯了：
《用户\"洛阳铲批发王姐\"：古人搞智慧城市？》
《系统提示：检测到超自然内容，开启反诈模式》
冷白突然扯开匣底衬布。密密麻麻的针孔摄像头闪着红光，像是嵌在青铜里的星图。祠堂外传来无人机嗡鸣，电子喇叭炸响：“下面的人听着！你们涉嫌破坏文物......”
“日他姥姥！”我抱起匣子钻到桌底下。钱多宝举着自拍杆翻窗：“老铁们火箭刷起来！主播带你们跑毒！”
冷白工牌贴墙一扫，暗门“吱呀”翻开。霉味扑鼻的密道里堆着“大宋城建”的纸箱，最上头那箱印着：“青铜匣仿制工艺标准 质检员：林建国”，我爷爷的名字。
夜市霓虹泼在解语轩的雕花窗上，我瘫在柜台里戳着青铜匣。冷白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战国铜皮包着不锈钢内胆，接缝处用分子焊枪处理过。”
钱多宝啃着羊肉串凑过来，油点子溅到检测仪上：“就是说这玩意儿半真半假？”
“比那瘆人。”冷白调出3d建模图，“真货应该被激光切开过，有人把现代芯片缝进战国青铜里。”
后脖颈突然发凉。家族群弹出段模糊视频：爷爷站在车间里，背后机床正在雕刻饕餮纹。日期显示2021.9.15，正是青铜匣仿制批号。
冷白的工牌突然震动，全息屏弹出警报：“鲁王宫全息投影错乱成广场舞教学。”
钱多宝突然怪叫：“快看监控！”
手机屏幕里，仓库的战国铜剑在玻璃柜里自转，货架上的陶俑手办齐刷刷跳起极乐净土。冷白的光头上泛起血光，AR眼镜里蹦出带货“九块九！九块九！越王勾践剑同款美甲贴！”
直播间自动开启，钱多宝的脸被AI换成包公：“感谢‘曹丞相土特产’送的火箭！点击下方小黄车......”
我抄起板凳砸向路由器，青铜匣却“嗡”地弹出全息投影。虹桥夜市的灯火在烟雾中流转，穿宋服的AI小二划着电动竹筏，船头LEd灯牌闪烁“饿了吗”。
“警告！时空信号干扰！”冷白的工牌烫得冒烟，“拔电源！”
“这特么是古董！”我吼到一半噎住——青铜匣底下粘着的充电宝，正闪着幽幽绿光。
晨雾裹着荷香漫进西泠印社时，解语轩门口贴了封条。我蹲在台阶上啃粢饭团，钱多宝顶着黑眼圈刷手机：“咱昨晚直播录屏上热搜了，#北宋外卖小哥#播放破千万。”
冷白从查封的仓库钻出来，白衬衫沾着符纸金粉：“数据备份了，但青铜匣被收走当证物......”
他忽然顿住。我顺着视线看去，二叔正跟文旅局的人握手，胸口的“非遗顾问”牌子晃得刺眼。
“林家要发达喽。”卖定胜糕的阿婆凑过来，“电视台要来采访，说你爷爷是工艺大师。”
钱多宝把手机怼我眼前。热搜第二挂着：#战国青铜匣现type-c接口#，配图是充电口特写，评论里@了某科技公司官微。
冷白的工牌嗡嗡震，全息屏映着鲁王宫投影:血尸池飘满小黄鸭，青眼狐尸在跳本草纲目。
我踢着石子往地铁站走，手机弹出爷爷的语音：“满崽，当年那批仿品......有个客户非要往里头添东西。”
隧道风卷着广告单拍脸上。我眯眼瞅见“汴梁幻夜”的海报，AI小二端着青铜匣吆喝：“九块九穿越套餐！送包公签名照！”
闸机口绿光一闪。我捏着交通卡愣住，卡面印着解语轩的青铜匣，背面小字是：“大宋城建集团特约赞助”。
地铁呼啸进站的刹那，冷白的消息跳出来：“青铜匣信号出现在秦始皇陵。”
我把粢饭团的塑料袋团成球砸向垃圾桶。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