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似乎历经辗转的纸卷边缘,心中一片澄明,林老先生这恰到好处到来的“巧合”,这么齐全的“新书新方”,秦牧云不仅在这般短的时间便寻到了,还因为她担心身份被怀疑,连遮掩和理由都帮她准备妥当了。
国公府里涌动的暖流,却刺痛了府外的某些人的心。
江府内,雕花锦屏后,柳如眉端着一盏凉透的茶,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听着江映雪压抑不住泣音的哭诉和从小厮口中高价买来的国公府内“秘闻”,柳如眉心如明镜,眼神却沉冷如冬日寒潭。
“云遮那个低贱的孤女!每日端茶送水,状似清高,实则步步为营!
牧云哥哥竟……竟还亲手喂她点心!还握着她的手!”
江映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柳妹妹,我该怎么办?牧云哥哥被那贱人迷惑了!”
柳如眉心中看不上江映雪的耿直愚笨,面上却是一副感同身受的忧虑,正要开口,江映雪却已如同被点爆的火药桶,猛地起身,连茶盏都险些带翻。
“我受够了这等羞辱!”她尖叫一声,泪痕未干的脸庞扭曲着绝望与狂怒,不等柳如眉言语,便如一阵旋风般冲出厅门。
柳如眉的手悬在半空,脸上那假作的忧虑瞬间冻结,化作一丝冰冷的算计,嘴角噙起若有若无的冷笑。
午后,阳光刺目,国公府那两扇象征权势与地位的沉厚朱漆大门前,骤然响起尖锐而失控的女声:“秦牧云!你给我出来!”
府门外站着的,正是双眼红肿、鬓发微乱的江映雪,她全然不顾路人侧目,平日娇纵中带着英气的脸庞此刻因愤怒和委屈而扭曲。
守在门前的侍卫面面相觑,上前劝阻却被她一把推开,口中犹自叫嚷:“秦牧云!你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了吗?!让她滚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会什么妖术!”
消息层层递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彼时秦牧云刚与同僚结束军务上的商议,正缓步穿过回廊,便听到近卫低声急报,江映雪正在府门外当众吵闹,指名道姓辱骂云遮。
秦牧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只余山雨欲来般的冰冷气势。
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国公府的门槛之内,他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更加冷峻,久经沙场的威严之气无需刻意释放,就足以让喧嚣的门前瞬间沉寂了几分。
“江映雪,”秦牧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石板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生生压住了江映雪的叫骂,“你这是做什么?如此失仪,将我国公府置于何地?又将你江家的声名置于何地?”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却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斥责,江映雪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随即又被更大更炽的委屈和不甘淹没。
她一步上前,指着府内,声音尖利而颤抖:“我失仪?!那你呢?!秦牧云!你堂堂一国大将军,如今眼里却只有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卑贱的‘义妹’?!”
秦牧云的眸色骤然一冷,如同寒冰,他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江小姐慎言!如今云遮亦是这国公府的主人之一,容不得任何人折辱!我对她如何,是我的私事!”
他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逼得江映雪下意识后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今日我把话说明白,我心之所属,只云遮一人。
你我幼时相伴一场,莫要再生事端寻她麻烦,若不听劝诫,”他目光如刀,扫过她因震惊和打击而惨白的脸,“莫怪我最后一点兄妹情谊也不顾念了!”
“兄妹情谊?”这四个字如同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江映雪心底最痛的地方。
她踉跄一步,脸上血色尽褪,浑身都因极度的痛苦和羞辱而发抖,幼时那些亲厚的相伴,都被这冰冷无情的话语彻底碾碎。
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瞪着秦牧云,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绝望。
就在这剑拔弩张、江映雪摇摇欲坠之际,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小轿急促停下。
柳如眉利落地掀开帘子,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几近瘫软的江映雪,动作看似关怀体贴,眼神却飞快扫过秦牧云冷硬的表情。
“姐姐怎么这般冲动?!”柳如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慌张和心疼,半扶半抱地将江映雪的身体拉向马车,“秦将军息怒!姐姐她……实在是一时情伤迷了心窍,万望将军看在往日情分上,宽恕她这一次!”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箍住江映雪挣扎的身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低语:“快走!现下说什么都无用!秦将军……是真被那狐媚子迷得神魂颠倒了!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细细谋划!”
柳如眉几乎是连拖带拽,将哭得脱力、眼神空洞的江映雪塞进车厢。
车帘一落,马匹疾驰而去,卷起一路尘埃。
马车内,颠簸晃动中,江映雪倚在锦垫上啜泣不止,鬓发散乱,宛如残败之花。
柳如眉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拭去她的泪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轻柔:“姐姐莫要再哭了,秦将军今日这般狠绝,只怕是心魔已深……”
江映雪抬起红肿的眼,一把抓住柳如眉的手腕:“柳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样输给那个贱人吗?”
柳如眉反手握住她,眼中倏然闪过一缕精光:“姐姐何必与她硬碰?将军之心已如磐石难转,要分开他们,关键不在将军身上,而在那‘义妹’身上。”
江映雪一怔,抽泣稍止:“什么意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柳如眉的尾音拖得绵长,如同毒蛇吐信,“若让她‘无意中’犯个错,暴露些本性,叫将军看清她并非那般清白无辜;又或者……”她倾身凑近,气息如兰却寒气逼人,“让她自己‘识趣’地消失……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