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海的暮色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而沉的阴影。真皮沙发陷着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50多岁的何红林指尖夹着的雪茄早灭了，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却浑然不觉。
客厅里静得只剩挂钟的滴答声，衬得他每一声叹息都格外重。目光扫过茶几上儿子的相框，照片里的儿子笑得耀眼，如今却只剩冰冷的墓碑；再想到医院里女儿蜷缩在病床上、眼神里褪不去的恐惧，他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身后忽然传来轻得几乎要融进寂静的脚步声。何红林头也没回，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我说过，别来打扰我——通通滚出去！”
可那脚步声没停，反而带着某种笃定的节奏，一步步离他更近。何红林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客厅的光影里，一个穿黑色卫衣的蒙面人正缓缓朝他走来，兜帽下只露出一截冷白的下颌。他霍然从沙发上站起，声音里掺着惊怒：“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蒙面人抬手，掌心朝上示意无害，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几分熟悉的沉稳：“何总，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开诚布公谈一次。”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劈进何红林脑海，他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错愕：“你是赵羽飞？”
“是我。”蒙面人点头，语气平静得不像个正被悬赏两千万捉拿的逃犯。
何红林的错愕很快翻涌成暴怒：“你知道我正悬赏两千万抓你？这时候敢送货上门，我倒真佩服你的胆子。”说话间，他已摸出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赵羽飞，“你就不怕死？”
“谁不怕死？”赵羽飞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但我更怕死得不明不白。何总，我知道你心里有多痛——正因为知道，我才必须来。我要告诉你，那晚伤害你女儿、害死你儿子的凶手，不是我。我是被李卓康、胡尼亚他们陷害的。”
“咔嚓”一声，手枪保险被拉开，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刺耳。何红林眼神猩红：“人证物证都在，别人怎么陷害你？”
“现在的科技，要冒充一个人不难。”赵羽飞往前微倾身，语气急切却克制，“那晚，我们公司的马沐阳经理最先察觉到不对劲——那个‘赵羽飞’根本是假的。何总，我们前几天刚谈完合作，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你好好想想，那晚在你家宴席上的人，真的是我吗？你就没觉得有蹊跷？我们刚敲定合作，我为什么要毁掉一切，做这种自绝后路的事？”
这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何红林混沌的思绪。他攥着枪的手微微松了些，脑海里翻涌出那晚的画面——宴席上的“赵羽飞”，说话语气和眼前人判若两人，眼神里更藏着一股他当时没细想的、冰冷的杀意。他和妻子梁婉琪当时就觉得别扭，却总说不出哪里不对。可他仍不甘心，声音发沉：“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们的目标一样。”赵羽飞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必须找出真凶，才能洗清冤屈；而你，也想找出幕后黑手，为你的儿女报仇，不是吗？你甘心被人当枪使？我们在这里斗得你死我活，真正的凶手却在暗处看着，坐收渔翁之利——这就是你想要的？”
何红林盯着赵羽飞，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胸腔里滚出。他缓缓放下手枪，指节的力道渐渐卸去：“这些日子，我也总觉得不对劲……你这么一说，这事儿里的蹊跷，确实太多。”
见他终于松了戒心，赵羽飞立刻追问：“何总，那晚打电话叫你出去的，是谁？”
“是我赌场的一个主管。”何红林皱眉回忆，“他说来了个重要客人，让我和我内人过去陪。”
“你和胡尼亚、李卓康，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恩怨？”赵羽飞紧跟着问。
“你为什么这么问？”
“若没有深仇，他们不会用这么狠的计，逼得我们不死不休。”
何红林垂着眼，指尖摩挲着手枪，沉默了许久，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眼神骤变：“两年前，李卓康找过我，想拉我一起投资建个生物实验室——说是搞‘新人类计划’，每人要投上千亿。这事儿太玄，资金缺口又大，我没答应。后来我猜他和胡尼亚是投了，因为那两年，科拓豪卫集团总有渣土车往外运大量渣土，动静不小。有次李卓康来我赌场赌钱，我随口问过一句，他却避而不答，三缄其口。”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寒意：“最近一年，澳海接连有人口失踪，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大客户。我和警方合作查过一阵，我当时就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被他们抓去做人体实验了——因为他们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我当时把这怀疑跟澳海一个警官说过，可没过多久，那警官就出了车祸，说是意外死亡。”何红林的喉结滚了滚，“那时候我也没多想，只是加强了身边的防卫。直到这几天，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我才后知后觉——那些失踪的人，恐怕真和长河集团的地下实验室有关。”
何红林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至于胡尼亚，八年前他旗下的优麦儿财团在澳海开了家澳海金莎娱乐城——那也是澳海唯一的外资赌场。这两年，金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高利贷业务都铺得极大，如今已是仅次于我们威利斯赌场的存在。两家明争暗斗本就没断过，所以要说他和李卓康联手想除掉我……这我信！”
赵羽飞重重点头，语气沉了几分：“科拓豪卫地下母巢的秘密，恐怕关乎整个人类的前途命运。你收到邀请却没加入他们，甚至还起了疑心——这么看，他们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周密的可怕。何总，你该庆幸那晚有事离开，不然，恐怕也早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这帮畜生！”何红林眼中迸出怒火，指节攥得发响，“出手竟这么狠。可就算这样，你要我完全信你，凭什么？”
“现在，只有你女儿何明慧能证明我的清白。”赵羽飞话音刚落，猛地扯下卫衣后摆——后背狰狞的伤疤赫然暴露，那是被泰坦象狮和阿瑞斯重伤的痕迹。“那晚我和武怡君，本就被李卓康设计困在母巢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当下的情况何总也看到了，我和武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何总该知道，我们长盛医药的特效药有多管用，再过几天，这伤口会连痕迹都不剩——这是我的特点，我不信那个冒牌货能和我一模一样。所以最后，还得请何明慧姑娘出庭作证。”
何红林立刻摇头，语气坚决：“我绝不可能让明慧再因为这事受一次打击。而且……”他盯着赵羽飞，话锋转沉，“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你要我彻底信你，除非你能找到李卓康和胡尼亚他们犯罪的铁证。”
赵羽飞没有反驳，只坦诚道:“找铁证是一定的，5天内我定给你一个答案。但我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帮我一把。”
“你若真能证明这一切，该怎么做我清楚。”何红林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你答应我的药。”
“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两个疗程过来。”赵羽飞立刻应下，“一套给何明慧姑娘，希望能帮她早日康复；另一套，你自己处置。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担忧，“胡尼亚他们已经对你动了杀心，接下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何红林看向窗外，自嘲般勾了勾唇：“你犹如进出无人之境一般进出我的别墅，看来我这安保系统，是该好好换一换了。”
“他们手里的高手，比我还强几分。”赵羽飞直言不讳，“我建议你找国内最顶尖的保镖。当然，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们蝶羽守正阁，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会认真考虑。”何红林点头，又问，“5天内你真能找到真相。”
赵羽飞点头:“我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可以浪费了，5天是我的极限！”
何红林若有所思:“这5天我有必要撤销对你的悬赏令吗？”
“案子没水落石出前，先维持原状吧。”赵羽飞叮嘱道，“你自己，更要多加小心。”
话音还在客厅里轻轻回荡，赵羽飞的身影已快步掠到窗台，只一跃，便融进了窗外浓稠的夜色里。
:“你去哪儿？”
何红林对着窗口喊了一句，赵羽飞头也没回:“澳海金莎娱乐城，胡尼亚他们不想让我活，我又岂能让他们好过！”
何红林望着赵羽飞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眉头微蹙。他暗自思忖：这家伙瞧着一副风流好色的模样，内里却心思缜密、身手不俗。可他跟李卓康等人到底有什么恩怨？
念头刚转，一想到李卓康与胡尼亚，他的手便不自觉攥紧，赵羽飞分明没有做这一切的动机，显然是那两人设下一石二鸟的毒计！
何红林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们真当我澳海赌王何红林是好拿捏的？既然脸已经撕破，那便趁这个机会，好好分个高下！
他忽然朝楼道口扬声喊了句：“高飞！”
二楼楼道口的阴影里，高飞的身影缓缓步出，沉声应道：“班主，有何吩咐？”
“刚才赵羽飞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何红林问道。
高飞点头：“一字不漏。”
“你觉得，他的话几成真、几成假？”
高飞脸色沉了沉，条理清晰地分析：“这几天我也在暗中调查。赵羽飞旗下的长盛医药集团和蝶羽守正阁，这两年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他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阶段。但凡他有点脑子，都绝不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以他现在的财力，想往他身上扑的女人能排几条街，犯不着自绝后路。要说这事是胡尼亚和李卓康策划的，我倒觉得可信度更高。毕竟我们三家在澳海三足鼎立这么多年，明争暗斗就没断过，尤其是胡尼亚，早就想把我们吞掉了。只是……”
“只是什么？”何红林追问。
“只是想不通，赵羽飞跟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在澳海闹出这么大一场戏？”
何红林眼神一凝：“我也正想弄清楚。你现在就去准备，带上百十个好手，跟我出门。”
高飞一愣，随即问道：“班主，我们要去哪儿？”
“赵羽飞不是说要去澳海金莎娱乐城吗？”何红林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们正好也去凑个热闹。让所有人都把家伙带上。”
“明白！”高飞应声退下。
何红林转头望向窗外，眼底的沉郁却比夜色更浓，几乎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