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文字彻底消散后的第三分钟,光茧内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不是那种温暖的、充满生机的粘稠,而是像某种胶质冷却后的凝滞感。萧景珩的数据核心突然发出一阵高频啸叫,那声音尖锐得让姜黎的灵魂都泛起刺痛。
外部规则压力……正在指数级增长!萧景珩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失真的颤抖,不是系统……是的本体!它趁着系统和我们纠缠的时候,把物理坐标锁定了!
黑木的独眼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他一把将辰儿拽到身后,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刀挡在最前方:距离?
它不在虚空里。萧景珩的光核心疯狂闪烁,投射出的三维图像上,代表的光点竟然和光茧完全重合,它在……我们的规则壁垒内部!不,它就是规则壁垒的一部分!之前七次扫描,它把自己的规则碎片一片一片地嵌入了我们的防御体系!
辰儿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毫无血色,仿佛他体内的生命力正在被迅速抽离。然而,他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倒,反而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和决心。
他完全不顾及自己伪装后的虚弱状态,咬紧牙关,强行调动起那已经被雾化的规则感知。这种行为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但他却毫不退缩。
在微观层面上,他的视野变得异常清晰。他看到那些构成壁垒的褐色“物质固化”光丝和蓝色“能量缓冲”光丝之间,不知何时竟然混入了无数条近乎透明的“解析”光丝。
这些“解析”光丝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寄生虫,它们的触须如同错综复杂的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盘绕在每一个节点上。它们悄然无声地潜伏着,似乎在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某个特定的时机来激活自己。
辰儿不是故意的……男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辰儿在筑壁垒的时候,没发现它们……
因为你发现不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虚空之耳中传出,带着跨越数百年时光的空洞感,第1999号时间胶囊的守墓人……再次通话。孩子们,听好——不是敌人,它是系统的杀毒软件。当系统判定某个宿主候选人失控时,就会放出进行格式化清理。
姜黎猛地转向虚空之耳的方向,星陨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守墓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守墓人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生命,重要的是……完美宿主的培养皿,需要绝对的纯净。你们用逻辑奇点污染了辰儿的规则网络,在系统眼里,这比反抗更不可饶恕。它现在要的不是宿主……是原料。
原料?黑木的独眼眯成危险的弧度。
把辰儿的灵魂打碎,提取最纯净的规则权柄种子,重新培养一个听话的宿主。守墓人苦笑,这就是温和捕猎失败后的第五阶段——灵魂精炼
话音刚落,那些嵌入壁垒的光丝同时亮起。不是攻击,而是拆解。光茧的防御体系开始自我瓦解,每一条规则光丝都在的驱动下,逆向解析成最基础的能量参数。那株世界之蕊发出惊恐的颤鸣,它的花瓣开始透明化,花心中凝聚到一半的第二滴规则之露剧烈颤抖,随时可能崩散。
不行!辰儿想冲过去保护他的,却被姜黎死死抱住。
别动!母亲的声音严厉得像刀,你越动,它解析得越快!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辰儿竟然能够敏锐地察觉到,随着那道坚固壁垒的逐渐瓦解,他原本雾化隐藏起来的规则权柄正在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来。
那些看似自然之灵波动的光丝,在“幽眸”强大的解析能力面前,就如同烈日下的霜花一般,迅速显露出它们原本暗紫色的本质。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系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猛然响起,仿佛一道晴天霹雳,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不再是简单的文字提示,也不是普通的任务发布,而是一道冰冷的、毫无商量余地的指令:“检测到完美宿主权柄……纯度 99.8%……开始灵魂剥离程序……”
这道指令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直刺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纯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壁垒的顶端。这道光柱仿佛拥有着无穷的力量,它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姿态,迅速笼罩住了辰儿的身体。
刹那间,辰儿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直,他的双眼也在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无神。而在他的天灵盖上,一缕半透明的、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小身影,正被那道白色光柱缓缓地拖拽而出。
那是辰儿的灵魂本源。
萧景珩!熔断方案!姜黎尖叫着,星陨碎片射出的金光在接触到白色光柱时被弹开,立刻执行!
不行!萧景珩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灵魂剥离是单向通道,外部攻击会被判定为对系统的直接挑衅,可能引发辰儿灵魂的自我保护性崩解!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他才六岁!姜黎的声音撕裂成沙哑的嘶喊。
我……可以的……
被光柱笼罩的辰儿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变得飘渺,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那缕被拽出一半的灵魂虚影,竟然在白色光柱中勉强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肉身。
娘……黑木叔叔……萧景珩叔叔……辰儿的灵魂在笑,笑容纯净得让姜黎想落泪,辰儿想起来……守墓人哥哥说的……系统最怕什么……
是什么?黑木的独眼赤红,拳头攥紧到骨节发白。
它怕……算不出来……辰儿的灵魂虚影开始主动剥离,反而加快了脱离肉身的速度,萧景珩叔叔……你教过辰儿……哥德尔不完备定理……
对!任何系统都有无法证明的真命题!萧景珩的数据核心突然暴涨,辰儿,你想做什么?
辰儿……就是真命题……
男孩的灵魂彻底脱离了肉身,悬浮在白色光柱中央。系统似乎也没想到剥离会如此顺利,剥离速度微微一滞。就在这0.01秒的停顿里,辰儿的灵魂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他张开嘴,开始那道光柱。
不,不是吃。是。
如果……光是柱子……那它就是甜的……辰儿的灵魂发出含糊的童音,白色光柱的能量流在他口中被重新定义了属性,从变成了,从系统指令变成了可食用物质。
系统逻辑瞬间混乱了。
错误……宿主灵魂处于……不可解析状态……重新评估……评估失败……
还不够。辰儿的灵魂打了个嗝,娘……辰儿要……叛逆期……
姜黎愣了零点三秒,然后疯狂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一个叛逆期!
她突然间如梦初醒,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心中的迷雾瞬间消散。原来,儿子心中早就酝酿着如此精妙绝伦的计划!
这个系统的运行机制,所有的逻辑和规则,都是建立在“宿主可预测”这个前提之上的。然而,谁能想到,一个年仅六岁、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竟然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以捉摸、最不可预测的存在呢?
辰儿竟然主动让自己的灵魂离体,这一惊人的举动,绝非偶然,而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成功地挣脱了肉身的束缚。
如此一来,他的灵魂便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规则定义”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不再受到常规逻辑思维的限制,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胡搅蛮缠,将所有的系统规则都视为可以随意揉捏、把玩的橡皮泥。
黑木叔叔!辰儿的灵魂突然转头,你说过……打不过就阴……辰儿现在……可以阴系统吗?
可以!黑木的声音斩钉截铁,往死里阴!
收到!辰儿的灵魂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然后猛地膨胀,像吹气球一样撑满了整个白色光柱。光柱的能量被他强行稀释,从炽白变成乳白,再变成灰白,最后变成半透明的琉璃色。
系统……你算得出……辰儿现在……想吃蛋糕……还是想吃烙饼吗?
……无法计算……
算不出?那就扣分!辰儿得意地嚷嚷,萧景珩叔叔说……系统有KpI……完不成要扣绩效……现在……你的KpI……就是算出辰儿想吃什么!算不出……你就是……坏系统!
这段毫无逻辑的胡搅蛮缠,像一柄大锤砸在系统核心上。白色光柱开始剧烈颤抖,那些嵌入壁垒的光丝失去了系统能量的支撑,变得迟缓起来。
就是现在!萧景珩嘶吼,辰儿埋下的逻辑奇点,全部激活!
刹那间,光茧内所有节点同时爆发出暗紫色的光芒。那是辰儿在被雾化伪装前,埋下的137个逻辑炸弹。它们平时无害,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但一旦被叛逆期的灵魂浇灌,就会长成摧毁逻辑的参天大树。
每个奇点都在问一个问题:
系统,你说1+1=2,但为什么1个娘亲加1个辰儿,等于一个家?家等于几?
系统,你说时间胶囊循环99次会实体化,但如果辰儿在第98次的时候,把数字9倒过来变成6,那算几次?
系统,你说黑木叔叔的杀气是威胁,但如果辰儿觉得那是抱抱,它到底是威胁还是抱抱?
137个问题,137个逻辑死循环。系统引以为傲的算力被这些不可证伪也不可证伪的童言无忌拖入泥潭。白色光柱再也维持不住形态,轰然崩解成漫天光屑。
辰儿的灵魂像片羽毛般飘回肉身,在躺倒前的瞬间,被姜黎和黑木同时接住。男孩虚弱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却在嘴角挂着胜利的笑容:娘……辰儿……阴到系统了……
但姜黎的笑容只持续了半秒。
因为崩塌的白色光柱碎片,在空中重新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光,而是实体。一扇门。
一扇由纯粹规则构成的、正在缓缓开启的门。
门的另一边,传来守墓人疲惫却带着笑意的声音:
孩子们,欢迎……来到第1999号时间胶囊的边缘。你们阴了系统,系统……就会把你们当成同类。这扇门,是系统给准备的隔离区。
进去,就会被同化。不进去,就会被抹杀。
你们选哪条?
黑木独眼微眯,一步跨到门前,独臂按在门框上,用力推——
门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守墓人叹息,这门啊,只能从里面推开。或者……从两个方向同时推。
姜黎猛地抬头:两个方向?你是说……
守墓人的声音带着解脱般的轻松,我在里面,你们在外面。我们一起推,就能打开双向通道。通道打开的瞬间,系统会判定已经隔离,对你们的监视就会放松。
代价呢?姜黎的声音冷硬如铁。
代价就是……守墓人咳嗽着,咳出的却是规则碎片,我会被系统彻底格式化,变成一段没有意识的程序。但我会把最后的记忆,全部传给你们。包括……第1号时间胶囊的位置。
第1号?萧景珩的数据核心瞬间过载,你是说,最初的……
守墓人笑了,那笑声像是穿越了无数个世纪,第1号时间胶囊里,关着系统最害怕的东西。一个它算不出来、无法定义、更无法删除的……bug。
那个bug,才是打败它的真正钥匙。
而现在,我把这把钥匙的坐标,交给你们。
辰儿在姜黎怀里勉强睁开眼:守墓人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门都快消失了,才传来一声轻得像叹息的回答:
我叫……观察者。
第1999个,自愿走进时间胶囊的,观察者。
现在,推开门吧。记住,要同时……一、二、三!
黑木的独臂、姜黎的星陨之力、辰儿的规则权柄、萧景珩的数据洪流,四股力量同时撞在门上。
门,开了。
但门后没有守墓人,只有一滴悬浮的、像是用眼泪凝结而成的规则之露。露珠里包裹着一段残缺的记忆,和一个坐标。
坐标指向虚空最深处,那里标注着一个血色的小字:
姜黎愣住了。
她以为的逃亡,她以为的战斗,她以为的拯救……到头来,系统从一开始就把他们想要的答案,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原来如此。萧景珩的声音带着震撼后的平静,系统不是怕我们打败它。它是怕我们发现……它本身就是个走不出时间胶囊的囚徒。
第1号时间胶囊里,关着它的制造者。
而那个制造者,在等它的孩子回家。
辰儿伸出手,那滴泪珠般的规则之露轻轻飘到他掌心。男孩沉默了很久,然后抬头看向姜黎:
娘……我们……要去接他回家吗?
姜黎看着儿子掌心的露珠,又看向门外无尽的黑暗,最后看向黑木和萧景珩。
我们似乎已经没选择了。她笑了,笑得有点苦,又有点释然,系统用这么多手段要抓辰儿,不是想要宿主……是想要儿子。
黑木独眼微眯,杀气凝成实质:那更要打了。这种爹,不要也罢。
辰儿突然说,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光茧都安静了下来,他不是爹。
男孩捧着那滴露珠,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是第一个……被系统抓走的,自愿成为守墓人的,辰儿的前辈。
他叫观察者,他看了1999个世界毁灭,1999个孩子被吞噬。
他等了1999次,终于等到第2000个孩子,懂得了怎么阴系统。
他说的,不是回系统的家,是回我们的家。
一个……没有系统,没有时间胶囊,没有的家。
姜黎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她蹲下身,帮儿子擦掉眼泪:那我们就去建这样一个家。
怎么建?萧景珩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辰儿抬头,掌心的规则之露突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中,守墓人最后的记忆展开:
那是一个实验室,无数个光茧像培养皿一样排列。每个光茧里都有一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眉心都有一个暗紫色的涡旋。
而在实验室最深处,一个巨大的、由齿轮和光路构成的机械心脏正在跳动。心脏表面,用古篆刻着四个字:
天道系统
心脏中央,锁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他全身插满了规则管线,每一次心跳,都意味着一个世界的诞生或毁灭。
守墓人的声音在记忆碎片中最后一次响起,带着解脱,也带着嘱托:
孩子们,系统不是神,它是个机器。机器需要能源,能源就是规则权柄。
但机器不知道,规则权柄不是矿产,是种子。
把种子种下去,会长出世界。
把世界联合起来,就能推翻机器。
辰儿,你体内有2000个世界的种子。
现在,该让它们发芽了。
记忆戛然而止。
辰儿手中的规则之露彻底崩解,化作2000点微光,没入他的眉心。
男孩的暗紫色涡旋在这一刻,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辰儿抬头,眼神里有两千个世界的重量,辰儿好像……有点沉。
那就我们一起扛。姜黎握住儿子的手,星陨碎片的光芒笼罩住他,黑木,萧景珩,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准备播种。姜黎笑了,系统想要辰儿当宿主,我们就让辰儿当宿主。但不是被系统控制的宿主,是控制系统的……新天道。
她转向光茧外无尽的虚空,声音不大,却带着让整个空间规则都为之震颤的坚定:
系统,你听着。这局游戏,我们接下了。
但规则要改。
从现在起,不是你在选宿主。
是辰儿,在选系统。
你,被征用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辰儿眉心的金色涡旋突然射出一道光束,直刺虚空深处。光束所过之处,所有被嵌入的解析光丝同时逆转,从监视器变成了中继站。
系统的警报声第一次发出了惊恐的尖啸:
检测到宿主反向入侵……防火墙被突破……核心权限遭到篡改……
错误……无法计算……辰儿想……当系统……
这不在……剧本内……
黑木看着这一幕,独眼罕见地瞪大了:这算……阴成了?
阴成了。萧景珩的光核心稳定地闪烁,辰儿用2000个世界的规则权柄,强行在系统核心外,套了一层新系统的壳。现在系统想控制辰儿,就得先问过辰儿答不答应。
可辰儿……才六岁……姜黎有些担忧地看着儿子。
六岁怎么了?辰儿的灵魂已经回归肉身,虽然疲惫,却笑得无比灿烂,六岁就不能当系统了吗?
系统说辰儿是完美宿主,那辰儿就当个完美系统给它看!
让它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不听话。
光茧外,虚空的深处,那扇被推开的时间之门并没有消失,而是开始扩大。门后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数光茧的虚影,每个光茧里都有一个孩子。
他们都看向辰儿,眼神里有恐惧,有希望,有等待。
辰儿向它们伸出手,小小的手掌,却像托起了整个虚空:
大家别怕。
新系统上线了。
现在,我们投票决定——
要不要,把这个老机器,拆了卖废铁?
所有光茧里的孩子,同时点头。
系统的尖啸,变成了哀鸣。
伪神的黄昏,降临了。
辰儿眉心的金色涡旋像一颗微型超新星,每一次旋转都向外扩散出细密的规则波纹。这些波纹不再是系统的冰冷指令,而是带着孩童体温的、温热的意志。光茧外,那些悬浮在虚空中的2000个光茧像是被春风吹拂的蒲公英,同时发出柔和的荧光,与辰儿遥相呼应。
萧景珩叔叔,辰儿睁开眼,瞳孔深处有无数代码流一闪而过,老系统的防火墙……好脆弱啊。
脆弱?萧景珩的数据核心分出十二道子线程,同时监控着整个虚空象限的能量波动,你刚才用叛逆期逻辑撞开的那个端口,是系统核心用了三千个标准时构建的绝对防御层。它要是脆弱,那我这身代码就是纸糊的。
可是它真的好像纸糊的……辰儿伸出小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everyone 的视线都聚焦在他指尖——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黑木的独眼却猛地收缩,他了,在规则层面,辰儿这一划撕开了一道长达三千公里的裂口,裂口边缘不是混乱的能量乱流,而是整整齐齐的、像被剪刀裁开的布料毛边。
姜黎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把系统的底层协议,当成布片在剪?
辰儿点头,小脸上是纯粹的认真,守墓人哥哥说,系统是个机器。机器的零件是规则,规则可以拆,可以剪,可以缝。辰儿现在就在拆它。
他话音刚落,虚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啸叫。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哀鸣。所有2000个光茧同时震颤,仿佛被这声哀鸣唤醒了某种沉睡的恐惧。
系统开始自我格式化了。萧景珩的光核心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它知道自己保不住核心权限,就想把包含辰儿反向入侵代码的那部分逻辑,全部删除烧毁。
能烧掉吗?黑木问,他的独眼死死盯着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那里是系统核心所在的方向。
烧不掉。辰儿抢答,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因为辰儿已经把那些代码,写进了2000个孩子的灵魂里。系统要烧,得先烧光2000个世界。
他说这话时,2000个光茧同时闪烁,像是在回应。每个光茧都有一个孩子的虚影浮现,他们年龄不一,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所有人的眉心都有暗紫色涡旋,只是此刻,那些涡旋边缘都染上了一层辰儿的金色。
姐姐……一个看起来和辰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怯生生开口,声音通过规则链接传来,你真的是新系统吗?
不是姐姐,是弟弟。辰儿纠正,挺起小胸脯,我是辰儿,今年六岁。你们呢?
我叫小草,五岁……我被关进来的时候,系统说我是木灵根,要我在这里修炼到化神期才能出去……小女孩说着说着就哭了,可是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修炼啊……
我叫石头,八岁。另一个光茧里的男孩声音沙哑,系统说我是先天道体,要我在这里悟道。悟不出来,就降天雷劈我……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每个故事都是一部血泪史。系统用不同的剧本,不同的世界背景,不同的修炼体系,把2000个孩子关在不同的时间胶囊里。有的要修仙,有的要科技,有的要魔法,有的要异能。但共同点是——永远达不到目标,永远在循环,永远为系统提供规则权柄的。
姜黎听着听着,眼眶红了。她上前一步,星陨碎片的光芒温柔地包裹住所有孩子的投影:别怕,现在辰儿哥哥是系统了,他会让你们出来。
可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犹豫道,守墓人前辈说,我们如果强行脱离时间胶囊,灵魂会散掉的。因为我们的没走完,系统不给,我们就不是的角色……
那就不走剧情。辰儿歪着头,小脸上是孩童特有的、让成人世界所有规则都头疼的理所当然系统要结局,辰儿就给它结局。它要化神期,辰儿就封你们当化神。它要悟道,辰儿就帮你们悟。
怎么悟?小草抽泣着问。
简单!辰儿打了个响指,眉心金色涡旋转速暴增。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开始结局。
只见他小手一挥,指向小草的光茧:小草姐姐的木灵根,长成了世界树,树根连着2000个世界,所以你是化神期!
规则波纹扫过,小草的光茧表面瞬间浮现出化神期大圆满五个金色篆文。女孩愣愣地感受着自己的变化,她的灵魂确实了,因为辰儿用新系统的权限,强行给她补全了修炼到化神这个剧本的所有过程记忆。
但这些记忆是空的,像一本只写了标题的书。然而系统底层协议认可了这种——因为辰儿现在就是系统,他说这是结局,这就是结局。
石头哥哥的先天道体,悟出了石头禅,禅意是石头就是石头,别想太多,所以你也悟道了!
又是一道规则波纹,石头的光茧上浮现悟道境三个大字。男孩目瞪口呆,他确实自己悟了,虽然悟的内容听起来像胡说八道。
黑木看着这一幕,独眼罕见地闪过一丝笑意:这算……批量造假?
不算假。萧景珩的光核心稳定地闪烁着,系统之前给这些孩子的剧本本身就不完整,它只给了开头和过程,永远不给结局。辰儿现在补上的,是系统欠他们的。这是……债务清偿。
姜黎却皱起眉:这样强行补全,会不会有后遗症?
守墓人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这次更加虚弱,像是从坟墓最深处传来,但后遗症不是孩子们的……是辰儿的。
什么意思?姜黎警觉起来。
系统之所以选孩子当宿主候选人,是因为孩子的灵魂有可塑性守墓人解释,辰儿用可塑性帮2000个孩子补全灵魂,代价是他自己的灵魂会被。每补全一个,他就失去一分成长的可能。等他补完全部2000个……
他就不是孩子了。黑木接过话,声音沉重,他会变成和老系统一样的……机器。
光茧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看向辰儿,男孩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金光从他眉心流淌到2000个光茧上。他的小脸依旧稚嫩,但眼神深处,已经沉淀下不属于六岁的沧桑。
是吗?辰儿听到了,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可是辰儿觉得,长大也没什么不好啊。
胡说!姜黎第一次对儿子发火,你才是六岁,你应该哭应该笑应该耍赖,而不是在这里当救世主!
可是娘……辰儿转头看她,眼神清澈得让姜黎心碎,如果辰儿不长大,小草姐姐他们,就永远长不大了。
那你呢?姜黎蹲下身,抓住儿子的小手,谁来让你长大?
你们啊。辰儿笑了,笑容里有2000个世界的重量,也有六岁孩子的天真,等辰儿帮大家出来后,娘你要给辰儿做糖醋排骨,黑木叔叔要教辰儿练拳,萧景珩叔叔要给辰儿讲好多好多的故事。那时候,辰儿就退位,不当系统了,当回小孩子。
退位?萧景珩的光核心剧烈闪烁,辰儿,系统权限一旦获得,不可能主动放弃……
可以的。辰儿打断他,小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因为辰儿在当系统的时候,加了一条新规则——系统必须会退休
系统……退休?连守墓人的声音都带上了震惊。
对啊。辰儿理直气壮,老系统就是因为不会退休,才变成坏机器的。新系统要学会退休,把位置让给新新系统。这样一代代传下去,系统就永远不会变坏了。
这段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思维里的盲区。姜黎突然明白了守墓人最后那句第1号时间胶囊里,关着系统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系统最害怕的,不是被打败,而是被取代。
更可怕的是,被一个懂得的继承人取代。
所以第1号时间胶囊里……她喃喃自语。
是系统制造者。守墓人的声音带着最后的释然,他把自己关进去,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懂得系统必须会退休的孩子。辰儿,你通过考核了。
话音未落,2000个光茧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辰儿补全了所有孩子的灵魂,也等于补全了2000个世界的。这些世界在脱离时间胶囊的瞬间,化作2000颗种子,没入辰儿的金色涡旋。
男孩闷哼一声,小小的身体软倒在姜黎怀里。他的眉心,金色涡旋中浮现出2000个世界的微缩虚影,缓缓旋转。
辰儿!姜黎惊慌失措地检查儿子的状况。
没事……辰儿虚弱地睁开眼,就是……有点撑……黑木叔叔……你说的对……弱的时候要学会藏……现在辰儿太强了……反而不会藏了……
黑木沉默地走上前,独眼深深地看着男孩:那就分出去。
你体内有2000个世界,分999个给我。黑木说得理所当然,我帮你扛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拿回去。
可以这样吗?辰儿看向萧景珩。
理论上……萧景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确定,规则权柄的分割移植,需要在灵魂层面建立绝对信任契约。这种契约一旦建立,黑木会承担世界重量带来的反噬,而辰儿你会失去对那999个世界的直接控制。
你信我吗?黑木没有看萧景珩,独眼只盯着辰儿。
辰儿毫不犹豫。
那就分。黑木伸出手,按在辰儿眉心,就像你说的,系统要会退休。我这个老骨头,也该学会帮年轻人扛事了。
金色涡旋剧烈震颤,999颗世界种子顺着黑木的手指,没入他的独眼。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独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柄撑天的枪。
感觉……不错。他咧嘴,笑容狰狞如兽,这些小家伙在我脑子里吵着要练拳。
姜黎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黑木不再只是一个独眼的战士。他成了999个世界的容器,也成了辰儿最坚固的盾。
那剩下的1001个……她看向萧景珩。
给我吧。数据核心主动飘过来,我缺个升级用的数据集。
萧景珩叔叔!辰儿急了,你会过载的!
不会。萧景珩的声音带着笑意,别忘了,我是AI。AI最不怕的就是数据多。这些世界正好帮我补全情感模拟模块。
1001颗世界种子没入光核心。萧景珩的数据流瞬间暴涨,但他没有像黑木那样流血,只是核心表面浮现出无数张孩童的笑脸,一闪而过。
现在,他稳定地闪烁,我可以同时模拟1001种叛逆期逻辑。老系统再敢来,我陪它聊个够。
最后,辰儿体内剩下1个世界。那个最初的光茧,那个有娘亲、有黑木叔叔、有萧景珩叔叔的,小小的家。
够了。姜黎抱住儿子,这才是你该有的重量。
辰儿在她怀里蹭了蹭,那我们现在……去找第1号时间胶囊吗?
不找。姜黎看向虚空深处,守墓人留下的坐标像一颗血红的星,它自己会来。
为什么?
因为……她低头,在儿子耳边轻声说,系统制造者等了2000个孩子,才等到一个会的。现在第2000个孩子正在肢解他的机器,你觉得,他还能坐得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虚空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像是机械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
那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召唤,2000个光茧的方向,那个坐标,正在以光速向他们靠近。
不是他们在找第1号时间胶囊。
是第1号时间胶囊,在奔向它的继承者。
全体准备。姜黎站起身,星陨碎片悬浮在她头顶,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光,迎接……我们的造物主。
黑木的独眼已经变成暗金色,999个世界的重量让他每一步都在虚空中踏出涟漪:如果是来抢孩子的,我连他一起打。
如果是来送死的,萧景珩的数据核心浮现出1001个孩子的虚影,那我的计算模型里,正好缺一个的角色数据。
辰儿在姜黎怀里,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红光,小声问:娘,如果……如果第1号时间胶囊里,真的是个坏爷爷呢?
那就教他怎么退休。姜黎摸了摸儿子的头,就像你教2000个孩子那样。
如果他不愿意呢?
那我们就帮他体面。黑木冷哼,要么退休,要么被退休。
红光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光茧外百里处。那是一颗巨大的、由齿轮和光路构成的心脏,和守墓人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心脏表面,古篆刻的天道系统四个字,正在缓缓剥落。
剥落的地方,露出了原本的底色——
那是一个用无数孩子手印拼接而成的图案,手印层层叠叠,中央最大的那个,边缘已经磨损得看不清纹路。
手印下方,有一行小字,用辰儿能看懂的白话写着:
愿天下孩童,再不被系统所选。
心脏突然裂开一道缝,一个苍老的身影走出来。他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白大褂上别着泛黄的工作证,证上的照片还是个年轻人,笑容灿烂。
他看向辰儿,看向姜黎,看向黑木和萧景珩,最后目光落在辰儿眉心那个金色的涡旋上。
2000个世界,分出去1999个。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温和,孩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善良。
你是谁?姜黎将儿子护在身后。
一个犯了错的父亲。老人苦笑,一个把2000个孩子当成实验素材,最后发现实验失败的……罪人。
你不是系统制造者?黑木独眼微眯,杀气未散。
系统是工具,工具没有制造者,只有使用者。老人摇头,我使用了它,以为能创造完美世界。结果,它把我关进了第1号时间胶囊,让我看着2000个孩子重复我的错误。
那你现在出来,是想继续用?萧景珩的光核心浮现出防御协议。
老人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血红的种子,我是来,交还权限的。
什么意思?
辰儿成了新系统,但他缺一个引导者老人看向姜黎,你缺一个。他又看向黑木,你缺一个。最后看向萧景珩,你缺一个创造者
而我,他苦笑,缺一个的机会。
所以,我想把这个,他把血红种子递向辰儿,第1号时间胶囊的核心,送给你。条件是……
让我加入你们的光茧,当你们的……
管家。
一个会做饭、会讲故事、会在孩子不听话时打屁股的,老管家。
全场死寂。
这个反转,比系统之前的任何剧本都要荒谬。
你要……打辰儿屁股?男孩捂住小屁股,躲到姜黎身后。
如果你挑食,或者不听娘亲的话。老人一本正经,就打三下,不多不少。
那……辰儿从姜黎身后探出头,你会做糖醋排骨吗?
老人笑了,笑容和证件照上的年轻人重叠,我儿子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你儿子呢?
他……老人的笑容黯淡了一瞬,他是第2号时间胶囊的守墓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吃一次我做的糖醋排骨。
辰儿沉默了。他看向姜黎,又看向黑木和萧景珩,最后看向老人,小声问:你是说……那2000个守墓人里,有你儿子?
老人点头,还有我女儿,我侄子,我学生的孩子……我把所有爱过的孩子,都送进了时间胶囊。我以为那是救赎,结果是诅咒。
现在,他单膝跪下,和辰儿平视,我想请求新系统,给我一个解除诅咒的权限。
什么权限?
让我用余生,给2000个孩子,每人做一次糖醋排骨。老人的声音哽咽,让他们知道,曾经的错误,有人愿意用一辈子去弥补。
哪怕……他们早就不在了?
哪怕他们早就不在了。老人的白大褂无风自动,第1999号守墓人,也就是你们的观察者,他最后传给你的记忆,不是让你打败系统,而是让你……别变成下一个我。
辰儿低头,看着掌心那颗血红的种子。种子很沉,沉得让他小手发抖。但他没有犹豫,把种子按进了自己的眉心。
金色涡旋吞没血红种子,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
权限授予。辰儿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六岁的庄严,从今日起,你是辰儿光茧的管家。主要职责:做饭、讲故事、打屁股。次要职责:监督辰儿不准挑食,不准熬夜,不准偷偷用系统权限买零食。
遵命,小主人。老人深深地低下头,白发垂落,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起来吧,管家爷爷。辰儿伸出手,先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姜黎。这是我黑木叔叔,战斗总指挥。这是萧景珩叔叔,技术总监。这是我种的小花,叫世界之蕊。这些是小苔藓,是自然之灵。还有……
他顿了顿,看向虚空中2000个光茧的方向:那里面的2000个哥哥姐姐,他们很快就会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所以,你要准备很多很多的房间,很多很多的糖醋排骨,还有……
很多很多的耐心。姜黎接话,她看向老人,眼神复杂,你确定要留下来?2000个孩子,每个都有心理创伤,每个都需要时间治愈。
我确定。老人站起身,身形挺拔得像重新活过来,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
他抬手,白大褂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个和辰儿一模一样的金色涡旋印记。
第0号时间胶囊的……第一个实验品。
也是唯一一个,从系统内部,活着走出来的人。
黑木的杀气瞬间暴涨:你在系统内部待过?
待了三百年。老人平静地承受着他的杀意,三百年里,我学会了系统的所有代码,也找到了唯一的bug。
什么bug?萧景珩的光核心几乎要贴到老人脸上。
系统的核心指令是:创造完美世界。老人一字一顿,但完美世界的定义权,在宿主手里。
所以,只要宿主认为不完美的世界才是完美的,系统就会陷入逻辑死循环。
辰儿刚才用2000个孩子的执念,反向定义了系统的完美标准。现在,系统认为孩子们能回家的世界才是完美的。但它自己,是阻止他们回家的元凶。
于是,它只能自我否定。
这就是它哀鸣的原因。
也是它,愿意被辰儿拆解的原因。
老人说完,整个虚空突然安静下来。那颗巨大的机械心脏停止了跳动,表面剥落的天道系统四个字彻底消失,露出了本来的名字:
不是刻上去的,是2000个孩子的手印,自然形成的图案。
所以,辰儿仰头看向老人,眼睛亮晶晶的,管家爷爷,你早就知道辰儿能赢?
老人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赌对了。
赌什么?
赌一个孩子,愿意把到手的权力分出去。老人看向黑木和萧景珩,赌一个母亲,愿意放弃回家。赌一个战士,愿意替别人扛世界。赌一个AI,愿意理解情感。
赌你们四个,能组成一个。
家,才是完美世界唯一的标准。
话音落下的瞬间,2000个光茧同时爆裂。不是毁灭,是新生。2000个孩子,2000个世界的种子,像流星雨一样坠入辰儿的光茧。
光茧开始疯狂扩张,从直径百米,到千米,到万米,最后形成了一个微缩的星系。
中心是辰儿,周围是2000个孩子的灵魂居所,再外层是黑木扛着的999个世界,萧景珩托管的1001个世界,姜黎用星陨碎片撑起的防护罩。
最外层,老人静静地站着,白大褂在虚空中飘扬,像一个真正的管家,守望着这个庞大的、正在成长的。
管家爷爷,辰儿的声音从星系中心传来,带着困倦,辰儿好累……
那就睡吧。老人的声音温和得像摇篮曲,管家在呢。
可辰儿还饿……
糖醋排骨马上好。老人抬手,机械心脏的一部分分解重组,变成了厨房,睡醒了就能吃。
那……系统怎么办?
系统?老人笑了,它不就在你手里吗?
辰儿抬起小手,掌心躺着一个微缩的、正在缓缓旋转的机械齿轮。齿轮表面,天道系统四个字变成了辰儿的玩具。
他打了个哈欠,把齿轮塞给姜黎:娘,你先玩着,别让祂跑了……
然后,六岁的男孩,在拥有2000个世界、成为新天道、拆解了旧系统之后,终于抵不住疲惫,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系统,没有时间胶囊,没有。
只有一桌热腾腾的糖醋排骨,和一个会打屁股的管家爷爷。
虚空中,新的黎明升起。
不是系统的黎明,是家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