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便来到了1921年的盛夏。
此时的白景琦,已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置办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新宅院。这宅院比老宅大了何止一倍,高门阔院,气派非凡。
青砖黛瓦的上房、厅房、书房层层递进,是主人们起居会客之所;而两侧林立的厢房,则如众星拱月,住着日渐庞大的儿女和仆从。
宅院深处,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掩映在奇峰假山之间,九曲游廊串联起四季风景,一池荷花塘在夏日里开得正盛,将整个白家的风光与气派,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在这座新宅里,人丁兴旺,喜事连连。
白敬业,作为长孙,早已成家立业。1918年大婚,同年便添了长子白占元;次年,次子白占光呱呱坠地;到了1920年,他更是步了父亲的后尘,娶了一房姨太太,当年便得了三子白占邦;1921年5月,他的原配妻子又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白慧,可谓儿女双全,好不热闹。
白敬承也在1918年完婚,同样是个“生产能手”,三年间接连添了白占平、白占安、白占山三个儿子。
白敬嗣与白敬延这对兄弟,则在1919年同年成婚。敬嗣得了白占鳌、白占魁两个儿子;敬延则先有女儿白露,次年又添了儿子白占鹏。
就连最小的白敬继,也在1920年结婚,并迅速为白家添了第四代的男丁白占寰。
女儿们也各有归宿。白佳莉在1920年嫁给了一家姓金的书香门第,温文尔雅的女婿让她很是满意,同年便生下了外孙女金毓婷。
白佳旖也在1921年3月,嫁给了一位年轻有为的赵姓外交官,如今腹中已经有了身孕,看样子也是双喜临门。
白家,俨然成了京城一支枝繁叶茂、不可小觑的庞大家族。
然而,有花开鼎盛,便有叶落凋零。
1920年8月,一个沉闷的夏日,白景琦的父亲,那个一辈子与药为伴、温文尔雅的白颖轩,因病与世长辞。
他的离去,对整个白家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尤其是对白文氏。那个一生要强、掌管着白家几十年的老太太,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病了两个月,整个人都脱了形。直到入冬,她才在儿女的陪伴下,慢慢缓了过来,只是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里,从此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与此同时,白景琦的商业帝国也在悄然进行着新一轮的布局。1920年,他将济南的“白七堂胶庄”全权交给了稳重踏实的白敬承,并让白敬嗣、白敬延两兄弟从旁辅佐,将这棵最重要的摇钱树交到了最可靠的手中。
而对于那份从贵武那里继承来的“脏钱”产业,白景琦的处理方式则尽显其本色。他毫不留恋地将烟馆、赌坊、妓院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打包出售,只留下了茶楼、酒馆、戏院这三项风雅又赚钱的行当。他把这份产业交给了那个总是游手好闲、最让他头疼的白敬继,美其名曰“让他收收心,学着干点正经营生”。
这天,风和日丽,白文氏在王喜光的总管引领下,正兴致勃勃地游览着白景琦的这座新花园。她身边簇拥着一群女眷,黄春和白玉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身后则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孙女:十四岁的白佳珞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二岁的白佳妘文静秀气,十一岁的白佳愫眉眼间有几分杨九红的影子,而九岁的白佳琬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一众丫鬟仆妇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尽显大家气派。
“老太太,您看,前面那个是‘穿云洞月’,是顺着假山开凿出来的。后面那座高楼,是‘十二琴馆’,七老爷专门请了江南的巧匠建的。再往前走,就是‘稻香村荷花坞’,到了夏天,满池的荷花,沿着水道还能划船呢。”王喜光一边小心翼翼地引路,一边满脸堆笑地介绍着。
“奶奶,我想划船!”活泼的白佳珞第一个开口,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奶奶,我也想!”白佳妘、白佳愫、白佳琬几个小的立刻异口同声地附和起来,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
“好,好,乖孙女们,都想去,奶奶今天就带你们去划船!”白文氏看着这群活泼可爱的孙女,脸上笑开了花,连日来的阴霾似乎都散去了不少。
一行人沿着游廊缓缓而行,廊边的梁柱上、亭台的匾额上,到处都是龙飞凤舞的题字。白文氏停下脚步,抬头端详了片刻,问道:“院子里这些字,都是老七写的吗?”
“没错,老太太,”王喜光连忙恭维道,“匾额上的都是七老爷亲笔题的,一个个字都透着气势呢!”
白文氏撇了撇嘴,那副只有长辈看晚辈时才有的、又爱又嫌弃的表情又浮了上来:“写得真不怎么地,龙飞凤舞的,没个正形。不过……就算写得再不怎么地,那也是老七写的,不是?”
她嘴上虽在挑剔,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里的骄傲,却怎么也藏不住。
正说话间,白文氏忽然觉得脚边空落落的,她低头一看,自己那只心爱的、名叫“大顶子”的小狮子狗不见了踪影。
“欸?我那大顶子呢?”白文氏立刻停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焦急。
“刚才还在这儿追蝴蝶呢。”白玉婷也四处张望着。
“老太太,您别着急,我立刻去找!”王喜光不敢怠慢,立刻躬身,转身就在花园里搜寻起来。
“妈,咱们走,别管它了,一会儿自个儿就回来了。”白玉婷搀着白文氏,想带她继续往前走。
“往哪边呀?”白文氏心不在焉地问。
“往这边,这边景致好。”白玉婷随意地指了个方向。
“好,就这边。”白文氏被女儿牵着,心思却还在那只小狗身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喜光找了一大圈,急得满头是汗,最后终于在荷花塘边,听到了一阵“咯咯”的笑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大顶子”正乖乖地待在一个机灵漂亮的丫头怀里。那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粗布衣裤,头上却戴着一顶用新鲜柳条编成的圆帽,煞是别致。她正将一个柳条编的小圆环,小心翼翼地套在小狮子狗的脖子上,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哄着:
“漂亮,狗狗真漂亮,戴上这个花环,就更漂亮啦!”
王喜光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了脸,快步走上前,厉声呵斥道:“你是谁家的野丫头?这狗也是你能随便抱的吗?快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