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编城的观星台高达七丈，是当年诸葛亮亲自督建的。此刻，蒋毅站在星台边缘，五份密报在紫檀木案几上排开，被几枚青铜镇纸压着，以防被夜风吹散。初春的风仍带着刺骨寒意，却吹不散他眉心的凝重。
\"最新情报，司马昭已调曹真回防长安。\"庞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的鹤翎羽扇停在沙盘上的潼关位置，扇骨在烛光下泛着淡黄光泽，\"看来魏国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戏志才缓步上前，烛光将他瘦削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没有看潼关，而是将一根细长的竹签指向黄河沿岸：\"关键在于铁浮屠。据细作回报，他们每副马铠内层都刻有奇怪的符文，疑似...\"
\"萨珊巫术。\"蒋毅突然接口。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方泛黄的丝绢，小心翼翼地展开，\"黄老将军二十年前就发现，魏国秘密招募了西域术士。\"
丝绢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黄忠那特有的刚劲笔触：\"...魏使暗通西域，携萨珊术士三人入洛阳，精火器与毒烟之术...\"
庞统的羽扇突然一顿，几片羽毛飘落：\"难道那些曼陀罗药丸...\"
\"不止是药。\"蒋毅展开最后一份密报，这是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羊皮纸，上面画着铁浮屠马铠内层的纹路放大图。那些符文呈螺旋状排列，形似盘绕的毒蛇，\"这些符文遇热会渗出毒烟，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戏志才俯身细看，鼻尖几乎碰到羊皮纸：\"建兴十二年，汉中战役，我军曾有数百将士无故窒息而死...当时以为是瘴气...\"
\"现在想来，必是此物作祟。\"庞统的羽扇无意识地敲打着手心，\"铁浮屠冲锋时，铠甲摩擦生热，激活符文释放毒烟。敌军尚未接战，先遭毒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三人的商议。传令官气喘吁吁地冲上观星台，单膝跪地，呈上一个沾血的竹筒：\"陛下，姜维将军急报！\"
蒋毅接过竹筒，指尖触到那尚未干涸的血迹时微微一颤。他迅速拧开筒盖，取出一卷帛书。帛书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只有八个血字：
\"冰河已开，星火燎原。\"
观星台上霎时寂静，只听得见夜风掠过檐角铜铃的轻响。庞统最先反应过来：\"姜伯约已经行动了。\"
\"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两天。\"戏志才皱眉，\"必是情况有变。\"
蒋毅将帛书轻轻放在案几上，八个血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转向沙盘，手指从黄河渡口一直划到长安：\"'冰河已开'...姜维已经突破黄河防线；'星火燎原'...\"
\"火攻？\"庞统猜测。
\"或是...\"戏志才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魏军启动了毒烟符文。\"
蒋毅猛地抬头：\"传令，命汉中、阳平关驻军即刻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将士配发湿巾。\"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用醋浸过的。\"
庞统迅速领会了意图：\"醋酸可中和部分毒烟。但若魏军大规模使用...\"
\"所以必须阻止铁浮屠渡河。\"蒋毅的手指重重按在沙盘的黄河位置上，\"姜维提前行动，必是发现了魏军的异动。我们原定的潼关之策...\"
\"恐怕要变一变了。\"庞统的羽扇指向长安，\"若铁浮屠真有毒烟之术，让他们进入汉中平原后果不堪设想。应当集中兵力，在陇山峡谷阻击。\"
戏志才却摇头：\"陇山地形虽利防守，但若魏军从上风处释放毒烟，再险要的地势也无济于事。\"他指向沙盘另一侧，\"不如放弃黄河防线，诱敌深入至陈仓道。那里多山洞，可避毒烟。\"
蒋毅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到观星台边缘，眺望北方。夜色如墨，星光稀疏。二十年前，他随诸葛亮北伐时也曾站在这里观星。那时的将星明亮，而如今...
\"陛下！\"又一名传令官奔上观星台，\"费祎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蒋毅与庞统交换了一个眼神。费祎身为尚书令，此时深夜前来，必有重大变故。
\"宣。\"
不多时，费祎稳步登上观星台。他身着深紫色官服，腰间玉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军事密报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陛下。\"费祎行礼后直入主题，\"洛阳细作传回消息，司马昭三日前秘密接见了萨珊使节。使节携带有五个密封铜箱，送入太尉府地库。\"
蒋毅眼神一凛：\"可探知箱中何物？\"
\"细作只听到'风伯'二字。\"费祎顿了顿，\"另外，朝中诸位大臣对继续北伐...颇有微词。杨仪等人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回成都议政。\"
庞统的羽扇突然停住：\"大战在即，岂能...\"
蒋毅抬手制止了庞统，转向费祎：\"爱卿以为如何？\"
费祎不疾不徐：\"臣以为，杨仪等人所虑不无道理。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若此次北伐再有闪失...\"
\"费尚书。\"戏志才突然插话，\"听闻令侄上月娶了杨仪之女？\"
费祎面色不变：\"确有此事。儿女婚嫁，人之常情。\"
观星台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蒋毅知道戏志才此话的深意——费祎与主和派联姻，立场已然微妙。
\"费爱卿。\"蒋毅打破沉默，\"朕命你即刻回成都，安抚众臣。就说朕不日将返，但在此之前，前线军务不容有失。\"
费祎深深一揖：\"臣遵旨。\"转身离去前，他又似不经意地补充道：\"对了，诸葛丞相临终前托臣保管的《八阵图》注本，臣已命人送至陛下行营。\"
蒋毅瞳孔微缩。诸葛亮确实留有《八阵图》注本，但一直由姜维保管，怎会在费祎手中？除非...
费祎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庞统就急声道：\"陛下，费文伟此言有诈！《八阵图》注本明明...\"
\"朕知道。\"蒋毅的声音低沉，\"他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我们是否真的掌握了对抗铁浮屠的方法。\"蒋毅走回案几前，指向黄忠的丝绢，\"黄老将军提到，萨珊巫术最惧'天水'。我一直不解其意，直到看到姜维的'冰河已开'...\"
戏志才突然拍案：\"天水郡！当年马超破羌人时，曾用洮河水混合某种矿物，可破西域毒烟！\"
庞统迅速翻检案上文书：\"天水郡守上月奏报，洮河上游发现赤色矿脉...\"
\"命人速取矿石样本。\"蒋毅下令，\"同时传令姜维，若遇毒烟，务必抢占上风处，并寻找水源。\"
一名侍卫领命而去。蒋毅又转向沙盘，开始调整兵力部署：\"庞士元，你率三万精兵即刻开赴陈仓，多备旌旗以为疑兵；戏志才，你去汉中督运粮草，务必确保各营储备十日以上的清水。\"
\"陛下呢？\"庞统问道。
蒋毅的目光投向北方：\"朕要去会会这些铁浮屠。\"
庞统大惊：\"万万不可！陛下乃一国之君，岂能...\"
\"正因朕是国君，才更应亲临前线。\"蒋毅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魏国暗藏如此杀器，若任其肆虐，蜀中危矣。\"
戏志才沉吟道：\"陛下亲征，朝中恐生变故。杨仪等人...\"
\"所以费祎才会深夜前来。\"蒋毅冷笑，\"他在试探朕的决心。\"他拍了拍腰间的玉佩，\"不过你说得对，朝中需要有人坐镇。\"
庞统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是想...\"
\"传旨，请太子监国，诸葛亮之子诸葛瞻辅政。\"蒋毅一字一顿，\"另外，秘密调赵云之子赵广回成都，统领禁军。\"
这个安排意味深长。太子年幼，实际政务将由诸葛瞻处理；而赵广素来忠诚，可保皇宫无虞。庞统和戏志才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赞许。
正当军议接近尾声，又一名传令官跌跌撞撞冲上观星台：\"急报！潼关守军异动，曹真率五千轻骑出关，向东南方向疾驰！\"
\"东南？\"庞统急忙查看沙盘，\"那不是潼关方向，而是...\"
\"武关。\"蒋毅脸色骤变，\"司马昭要断我们后路！\"
戏志才迅速分析：\"曹真擅骑兵突袭，若让他占据武关，汉中与成都的联系将被切断。\"
\"庞统，改变计划。\"蒋毅当机立断，\"你率军拦截曹真，务必将其阻于丹水以北。\"
庞统拱手领命，正要离去，蒋毅又叫住他：\"记住，曹真麾下多是鲜卑骑兵，善射。多备盾车，避免平原交战。\"
庞统点头，快步离去。戏志才也开始收拾图册，准备前往汉中。观星台上转眼只剩下蒋毅一人。
他再次展开姜维的血书，八个字在烛光下仿佛燃烧起来。冰河已开...姜维此刻正在黄河血战；星火燎原...这火究竟是指蜀军的攻势，还是魏军的毒烟？
蒋毅走到观星台边缘，仰望星空。今夜紫微晦暗，将星移位，凶兆已现。二十年前，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前也曾在此观星，那夜星空与今夜何其相似。
\"丞相...\"蒋毅轻声自语，\"若您在天有灵，请佑我蜀汉渡过此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打破寂静。这次来的是军医张裔，他手中捧着一个铜盒：\"陛下，您要的天水矿石样本到了。另外...\"他压低声音，\"臣检验了黄老将军丝绢上残留的粉末，确认是曼陀罗与硫磺的混合物，遇热确实会产生毒烟。\"
蒋毅接过铜盒，打开后看到几块暗红色的矿石，表面有细密的金色纹路。\"这就是'天水'？\"
\"正是。\"张裔点头，\"此石名为'赤血金睛'，磨粉后溶于水，可中和多种毒素。马超将军当年破羌人毒箭，用的就是此物。\"
蒋毅取出一块矿石，在烛光下仔细观察。矿石中的金色纹路在光照下竟隐隐形成某种符文，与铁浮屠铠甲上的图案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西域之术，果然邪门。\"蒋毅合上铜盒，\"立刻研制解药，分发各军。\"
张裔领命退下。蒋毅独自站在观星台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也可能是大战爆发之日。
他最后看了一眼沙盘。代表蜀军的小红旗已经插在黄河沿岸，而代表魏军的黑旗则从潼关、长安、洛阳三个方向压来。一场关乎蜀汉存亡的大战，即将在这纵横交错的山水间展开。
\"报——\"又一名传令官冲上楼台，\"汉中急报！魏军先锋已渡黄河，姜维将军且战且退，但...魏军使用了某种烟雾，我军将士触之即倒！\"
蒋毅握紧了手中的赤血矿石。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传令三军，按丙号预案行动。\"蒋毅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所有将士以湿巾覆面，避免直视烟雾。另派轻骑携此矿石粉末驰援姜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准备龙旗，朕要亲临前线。\"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龙编城头时，蒋毅已经披挂整齐。他身着明光铠，腰悬宝剑，身后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城外，三万精锐已经列队完毕，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蒋毅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观星台。那里，一面象征蜀汉的赤旗正迎风招展，如同不灭的火焰。
\"出发！\"
马蹄声如雷，大军向北开拔。在他们前方，是毒烟弥漫的战场，是武装到牙齿的铁浮屠，是蜀汉生死存亡的一战。
而在更远的北方，黄河的冰层已经开裂，血与火将染红这片古老的土地。姜维的八个血字，正在成为现实——
冰河已开，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