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森林大火在第二天中午彻底熄灭了,知青们陆续撤回郊外营地,只余部分消防人员做着扫尾工作,以防死灰复燃。
知青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灰头土脸的,好在营地附近有一条小河沟已经开化,大家就都去打了水回来,稍稍加热一下,擦洗一番了事,齐霁还拿了毛巾给小喜的毛皮都擦了擦,上面也是一层黑灰。
米小冬笑,“这狗跟了你可真有福,就没见过谁给狗洗澡的!”
齐霁心说你没见过的多了,以后还有管狗子叫儿子的呢!
大概是受到山火的影响,当晚齐霁就听到江面传来咔咔的冰面裂开的声音。
早起果然听到消息:终于跑冰排了!
*
山火后的第三天,曹股长照例召开每日例会,不间断地关注大家的思想动向,给大家读新闻,讲国际形势。
最后,他才笑着说,“同志们!今晚八点,我们就要登船了!江上的冰排基本已经跑完,咱们将乘坐三艘货轮,北上漠河!同志们,等待我们的将是艰苦卓绝的工作,真正考验我们意志的时刻到来了!大家有没有信心圆满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啊!”
“有!”所有人齐声高喊。
附近几个团的营地,也陆续传出这样的呼声。
“我们五十六团被分配到第三艘船上,由于轮船紧张,咱们乘坐的是拉煤的货轮,到时候,大家要注意保暖,有序登船,服从指挥,互相照应,绝不能在兄弟团跟前,丢了咱五十六团的脸,记住了吗?”
“记住了!”
晚六点,所有队伍就已集结完毕,列队走向黑龙江边,等待登船。
黑暗中,一艘长约五十多米的货船缓缓靠岸,齐霁看着知青们在大探照灯的照射下,身背行李,踩着跳板陆续登船,心里有点忐忑。
第一艘货轮装满了人,只是向前行驶了一段,就又抛锚停下了,第二艘也是如此,等轮到五十六团登船,已经快到八点了。
跳板颤巍巍的,下面的江水黑漆漆的吓人,米小冬先齐霁一步上了跳板,她曾经到临江卸过船,有些经验,刚才还一直在给齐霁传授经验。
齐霁咬咬牙,拍了小喜的脊背一下,“冲!”
小喜身上捆着提包,嗖嗖几下就窜上了甲板,然后回身站在跳板边上,等着齐霁。
齐霁的行李早被团里的男知青帮忙背上了船,身上的医药箱和军大衣也被曹股长接过去了,他早看出齐霁不敢走跳板,心里急得不行,简直恨不得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扛上船去。
齐霁是要脸面的人,后面还有其他兵团的知青等着登船,因此再是害怕,她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只见她一声不吭,毫不犹豫就踏上了跳板,微微张开双臂,身体随着跳板的颤动寻找着节奏和平衡,她告诫自己,每一步都要谨慎,每一步都是下一步的经验,就像人生!
事实证明,只要逼到份儿上,人的潜力就会被无限激发出来,齐霁屏着一口气,目不斜视,居然也有惊无险地上了甲板。
双脚都落在了甲板上,她才舔了一下被咬得快出血的下唇,吐出一口气来,身边的小喜,仿佛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等在一边的米小冬取笑她,“你看看你,把俺们小喜给担心的!”
齐霁克服了这个心理障碍,心情特别的好,伸手揉揉小喜的脑门。
登船后,大家像是码麻将牌一样排排坐在甲板上,挤挤挨挨,根本没什么空隙,为了照顾小喜,齐霁选择坐在靠边的地方,搂着它,“不许叫,不许跳船,不许撒尿,记住了吗?”
小喜又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仿佛在嫌弃主人的啰嗦。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五十六团筑路队的知青们也都习惯了小喜的存在,尤其它在黑河郊外营地抓了一条大蛇以后,更是人人夸赞,这会儿,就有人啧啧啧地呼唤它,“来来,小狗,跟我坐一块儿让我脑乎脑乎!”
可惜小喜根本不搭理别人,果断别过了头去。
那人哈哈笑着自我解围,“这狗驯得可真好,除了孟大夫,谁喂它东西都不吃!也从来不祸祸东西不咬人!”
九点了,船依然没有开动。
齐霁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依偎在米小冬肩膀上,在如此嘈杂的甲板上,竟然睡着了。
醒来看表已经十点半了,船居然还在原地,米小冬也醒了,她打了个大喷嚏,“咋整的,还没走啊?”
这姑娘一贯抠门,身上只穿着兵团发的黄棉袄,要不是头发长,跟男知青就没啥差别了。这几年,几乎所有人都攒钱买了军大衣,只有她,还是那件黄棉袄。
白天没啥,晚上根本抗不了刺骨的江风,齐霁建议她把被子打开裹在身上,她还心疼被子脏了。齐霁不由分说就拆了她的行李卷,“盖上!被子重要还是人重要?”
米小冬立即投降,“人重要,人重要!”
一直捱到半夜十二点,三艘船还是纹丝不动,大家都焦虑起来,齐霁甚至听到前面有哗哗的声音,想来是有那不讲究的男知青朝江里撒尿了。
接着是训斥的声音,和大家的取笑传来。
曹股长挤出去打听情况,回来说,由于刚刚开江,江水是枯水期,有一段国界线航道的水位太浅,以货轮现在的载重,只有在苏方航道内航行,才能顺利上行。
所以这几个小时,兵团方面就一直在联系苏方,交涉这件事情。
终于,临近十二点半,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响起,所有人都振奋欢呼起来,终于要开船了!
接着又是两声汽笛。
与此同时,对岸连发数颗信号弹,隐约可见沿着江边的公路上,有多辆军车同时随着这边的货轮缓缓行驶。
米小冬笑嘻嘻说,“这老毛子,还挺有礼貌的呢!”
齐霁心说,这哪是有礼貌,这是防着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