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轻声道:“我这次带诗魄大人回来,主要也是有要事要和大家商议。”
诗魄上前一步,将永夜求援之事娓娓道来。烛光摇曳间,鬼烛倚在角落,面色苍白,显是身体不适。唯有白湖端坐如松,认真地听着苍雪和她身边的诗魄在说着什么。
当诗魄提及需要红泥并协助运送至寒山时,洞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鬼烛首先开口:“我们迁徙至此,正是因为极夜那边生态骤变。如今在这无夜宫附近,鱼群洄游,蚁兽迁徙,虽地表不宜居,但是这地下对我们却是天赐福地。”他轻咳两声,“恕我们难以协助运送红泥。”
青芒冷笑一声:“地表人素来诡计多端,谁知这次是不是另有所图?鬼烛,你何必对他们和盘托出我们的定居计划?若来日他们率众来犯,当如何是好?”
鬼烛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下至突然上前一步:“当日苏神现世下了神谕,朱雀和青龙部都一致同意上寒山,如今怎么出尔反尔?”
青芒嗤之以鼻:“那日你们说神像开口说话,只有数百人听到了,我们并没有亲见,所以做不得准。”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下至的语气带着怒意。
下至救了许多地下人,鬼烛不愿和他起冲突,连忙打圆场:“当时我们尚未发现浅水潭中有如此丰富的蜈蚣和猎物。如今我们在此安居乐业,自然要重新考量。而且苏神是地表人的神,她也不见得会庇佑我们这些地下人。”
苍雪温声道:“苏神慈悲无量,她的庇护从不论地上地下,泽被苍生。”
“不用再说了。”白湖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们:“我们不愿意。玄镜,你说呢?”说着,把头转向玄镜。
玄镜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轻轻地说道:“我们为何不听听大王的想法?”
晚照沉吟道:“寒星终将陷入永夜,此地生态难以持久。诗魄大人也说过,地下生灵仍要继续北迁。若到时后悔,恐怕连折返取红泥自救都来不及。不如先派一支小队支援,其余人静观其变,如何?”
玄镜幽幽地道:“大王,他们要多少红泥?数百万斤,这可不是一队人手。先不说这暖流底下有没有这么多红泥,要挖出来烘干却也不容易。恐怕我们这里男女老少都要参与,若是这样,谁来打猎?谁负责吃食?”
玄镜说得有道理,洞中一时寂然。晚照默然,苍雪亦无言以对。
青芒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讥讽:“就是!你们找不找红泥,和我们何干?即便是真有外面的人来救,救去的是个什么地方?能不能活?地表人又会不会带我们走?”
诗魄捋了捋胡须,眉头紧锁。他明白地下部落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更何况他们对自己仍有戒备。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不如这样,你们只需教我们辨别红泥、采土的方法,剩下的我们自己来,挖泥、烘干、运输,都不劳烦诸位。”
杨易易面露难色:“数百万斤,我们鹰卫队和寒山这点人,这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苍雪也觉得一时难以说服众人,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地下部落不愿相助,我们只能先自行尝试。况且,采泥、烘干、运输都是浩大工程,在大规模行动前,总得先用一小队人马,用小批量试出完整的流程。”她向四位长老郑重一礼,道“恳请四位长老允许我们在无夜宫下开采红泥。”
鬼烛缓缓起身回礼:“院长大人客气了,无夜宫本就是地表人所建,我们暂时也不会迁居此地。”他见地表人对苍雪恭恭敬敬,语气也跟着客气起来。
苍雪微微颔首:“能否派几位熟悉红泥的人指导我们开采?”
鬼烛不说话,其他三部的长老也不说话,都等着晚照。
晚照倒是答应得很干脆:“这是自然。”
玄镜静立一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鬼烛见状,便道:“既然大王同意,派人指导自然不成问题。”
议事完毕,四位长老起身告辞。晚照随即调派上百人手,清理无夜宫、巡查蜈蚣踪迹,安排得井井有条。
青芒见状,仍不甘心,上前一步似要再言。玄镜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有什么话,我们私下商议后再向大王禀报。”说罢,不容分说地拉着他向外走去。
青芒愤愤不已:“我道大王是统一四部的英雄,怎么如今遇到一个女人便像丢了魂一般?”
玄镜冷着脸,指尖用力扣住他的手腕:“你少说几句,出了无夜宫再说。”
白湖在他们身后轻叹一声,转向鬼烛:“鬼烛大人,你第一次见大王和苍雪便是这样么?”
鬼烛微微颔首:“正是这样。大王一心一意要和苍雪在一起。”
“之后呢?”
鬼烛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问道:“什么之后?”
白湖脸上闪过一丝算计:“若之后肯带着苍雪一心一意做我们的大王,那也不错。到时候大王再娶几个族里的女子做妾也行。”
鬼烛苦笑摇头,嘶哑的声音仿佛在喉咙里拉了一个风箱:“这我瞧却不可能。听说苍雪是苏神转世,是地表人的领袖,她不能放弃地表那边嫁过来。”
青芒杀意顿现:“不如让我回去一刀杀了她,叫大王不能惦念。”说罢便要转身。
“愚蠢!”玄镜猛地将他拽回,怒道,“你一刀杀了苍雪,地表大军顷刻便会打过来了!到时候我们打不过他们,还不是又要白白被屠杀?你何时才能分清轻重主次?!”
青芒被喝得一顿,悻悻地停下来,鼻子里却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就偷偷地将她杀了。”
玄镜不住地摇头:“大王是她的贴身护卫,你怎么偷偷地杀了她?你当大王是摆设?”
白湖幽幽地说道:“依我之见,苍雪一副病容,也许也没有几年好活。我们大王身强体壮,也许过几年苍雪自己就病死了,大王自然也就收心了。”
青芒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同:“不错,此言有理。”
鬼烛连连摇头:“你们这样背后咒骂人,实在不应该。”
四人低声议论着,身影渐渐隐入幽暗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