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二分，南湖社区便民服务站的铁门刚被王砚秋用钥匙捅开，铁锈混着露水的腥气便涌了出来。
她哈着白气搓了搓冻红的手，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那里面装着昨晚加班打印的三百份《操作手册》使用反馈表。
\"王主任早！\"两个戴红袖章的志愿者抱着暖水瓶从走廊过来，其中小周的棉鞋踩在湿砖上发出\"吱呀\"响。
王砚秋应了声，抽出一摞反馈表开始码齐，指尖突然被一张薄纸硌了下。
展开时，\"镜像端口\"四个字像根细针扎进瞳孔。
她后背蹭到墙皮，喉咙发紧。
父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话突然清晰起来：\"当年搞电子政务试点，有人在后台开分流端口，美其名曰舆情预判......\"她迅速扫了眼四周，志愿者正把暖水瓶往窗台上放，玻璃倒映出她发白的唇。
王砚秋装作整理头发，把纸条往掌心一按，转身进了里间。
老式空调\"嗡\"地启动，她摸出手机快速拍照，照片刚存进新U盘，外间传来小周喊\"豆浆到了\"的声音。
她咬了咬后槽牙，将旧《城市居民自治章程汇编》从书架第三层抽出来，书页间轻轻夹入枚银色定位贴纸——这是上个月林昭帮社区装监控时顺的，说是\"防丢小玩意儿\"。
便民服务站外，林昭缩在梧桐树下。
他看着王砚秋的影子在窗上晃了晃，又看着她把那本旧书放回原位，嘴角抿出一道线。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轻响：【检测到关键线索触发，建议关注72小时内公共文化设施数据流】。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扫描仪，转身往区政府方向走——该去看看沈清欢那边了。
上午十点零七分，区政府档案备份室的日光灯刺得人眼酸。
沈清欢把最后一摞文件推到旁边，指节抵着太阳穴。
她面前摊开的签批记录足有半人高，\"智慧社区数据中台升级\"的便函在第三摞最底下，三份文件的代签笔迹如出一辙，公章却盖得歪歪扭扭。
\"沈秘书，要帮忙吗？\"路过的档案员探了探头。
沈清欢把便函往怀里一拢，笑得温和：\"不用，快收尾了。\"等门合上，她迅速用手机拍下文件编号，导入内部审计辅助系统。
屏幕上的流转图谱逐渐展开——文件从区委办副主任办公室到区府公章室只用了17分钟，比正常流程快了三倍。
打印机\"滋滋\"吐出图谱时，她把纸页折成简报大小，塞进\"基层创新案例汇编\"的附件包。
封包前，她摸了摸包口的火漆印——这是林昭教她的，\"重要文件要留暗记，拆开过的火漆会裂成三瓣\"。
窗外传来督查组车辆的鸣笛声，她把包往怀里按了按，心跳声盖过了走廊的脚步声。
中午十二点四十一分，天楚律所会议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苏绾的高跟鞋碾过地毯，手机贴在耳边：\"您说鸿途科技的补充协议？
对，我要所有阴阳条款的扫描件。\"她转身时，锁骨间的钻石项链晃过冷光——那是上次帮国企打赢并购案时客户送的，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挂了电话，她抽出钢笔在便签上疾书：\"公共数据资产权属需明确'原始采集权'与'衍生分析权'分界......\"法务助理抱着一摞档案冲进来：\"苏律，司法鉴定报告到了！\"苏绾抢过报告，目光扫过\"数据接口日志存在异常复制记录\"那行字，突然笑了。
她把法律意见书的抬头改成\"致相关主管部门参考\"，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律协邮箱要群发法制办、审计局、纪委监委，每个地址都要检查三遍。
\"苏律，咖啡。\"助理把马克杯放在她手边。
苏绾端起杯子抿了口，却尝不出甜。
她望着窗外的云州大厦，那是鸿途科技的总部，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该让他们见见光了。\"她按下发送键，咖啡杯底在桌面压出个浅印。
下午三点五十六分，市委信息中心机房的空调开得很足。
林昭跟着运维主管往里走，橡胶鞋底在防静电地板上发出轻响。\"最近外网访问量确实猛。\"技术员小吴擦着额头的汗，\"昨天凌晨两点还有Ip在批量抓手册版本记录，定位显示在......\"他突然闭了嘴，看了眼运维主管。
林昭弯腰捡起地上的网线标签，漫不经心问：\"能查到是企业还是个人吗？\"小吴犹豫了下，压低声音：\"有几个Ip段属于云州数联，他们给鸿途科技做过数据中台。\"林昭点点头，摸出兜里的便签纸假装记笔记，笔尖重重戳在\"区块链存证\"四个字上。
离开时，他\"不小心\"撞了下打印机，便签纸飘落在地。
小吴弯腰去捡，林昭已经走到走廊尽头。
他回头看了眼机房的红灯，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建议触发概率提升至89%】。
风从楼梯间灌进来，他裹了裹外套——该下的棋，差不多都摆好了。
傍晚七点零三分，城西老旧茶楼的包厢里，暖炉烧得正旺。
住建局副局长周明远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在流转图谱复印件上：\"这东西怎么流出去的？\"区委办副主任马国栋捏着茶盏的手直抖：\"不清楚，但省督查组明天第一站就是南湖......\"
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包厢的灯忽明忽暗。
周明远突然抓起图谱往火里扔，纸边刚烧着又被马国栋抢回来：\"烧了更麻烦！\"两人正拉扯，马国栋的手机\"叮\"地响了声。
他扫了眼屏幕，脸色瞬间煞白：\"市纪委政策研究室收了份法律意见书，矛头直指数据权属......\"
周明远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猛地撕碎图谱，碎片掉进茶杯里，像沉底的黑蝶：\"让南湖的'共治小组'自己乱起来！
明天早上，让几个拆迁户去闹......就说手册泄露了他们的隐私！\"马国栋张了张嘴，最终只点了点头。
雨越下越大，茶楼的木窗发出\"吱呀\"轻响，像谁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深夜十一点，林昭站在阳台抽完最后一口烟。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轻语发来的照片——云州数联的服务器机房，几个穿工装的人正往卡车上搬硬盘。
他掐灭烟头，转身时瞥见茶几上的《操作手册》，封底的二维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监督小组微信群的提示音格外清晰。
林昭拿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未读消息：\"【凌晨五点十八分】\"。
他盯着那个时间戳，忽然笑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楼下的玉兰树上，像是有人在轻轻敲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