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台灯重新亮起时，暖黄色的光晕在阮棠的电脑屏幕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盯着那串被篡改的Ip地址，喉结动了动——三天前沈清欢还笑着说区纪委新调来的联络人老周“特爱喝茉莉花茶，杯子里能泡出半朵花”。
“去把青阳区2018年开发区土地审批案卷宗调出来。”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针，“挑份有涂改痕迹的，重新装订。”
阮棠推了推眼镜，键盘声停顿了半秒：“需要标注错误数据吗？”
“把光伏产业园的预估年产值改成三亿。”林昭抽出钢笔，在便签上唰唰写了几个数字，“要手写修改，用沈秘书常用的蓝黑墨水。”他想起今早沈清欢替他整理文件时，袖口沾了点墨迹，“老周不是总说‘小沈的字有股书香气’么？”
阮棠低头扫了眼便签，突然轻笑：“明白。”她抱着电脑起身时，白大褂袖口带翻了茶杯，温热的龙井溅在“影子协议”的进度条上，101%的数字在水痕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律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开始依次亮起时，苏绾的手机在檀木茶案上震动。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杯沿敲了两下，接起时声音甜得发腻：“喂？哪位呀~”
“苏律师，蓝海资本的案子该停停了。”电子音经过变声处理，像砂纸擦过金属，“您父亲2015年在滨海市的建材招标...”
苏绾的瞳孔骤然缩小，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滚烫的普洱溅在手腕上也没察觉。
她忽然笑出声，涂着裸色唇釉的嘴唇弯成月牙：“哥哥这是吓唬我呢？”尾音轻颤，倒像在撒娇，“不如咱们合作？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电子音压低：“你要什么？”
“我要听您说句‘云州话’。”苏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目光扫过茶几角落的微型录音笔，“就一句，‘这天儿冷得直跺脚’。”
窗外的风卷起一片梧桐叶拍在玻璃上，苏绾望着叶面上的水珠，听见对方极轻地嗤笑一声，用带着云州老城区口音的普通话念了那句。
她挂断电话时，手腕上的红痕已经肿起，却对着落地镜补了补口红——那口音里的“跺”字带点拐音，和三年前父亲被调查时，匿名信上的笔记弧度一模一样。
青阳区政府大楼顶层的会议室里，沈清欢的钢笔尖悬在会议纪要最后一页上方。
“加强纪检系统内部监督”几个字已经写了一半，她想起上周在省纪委培训时，那位讲“数据化监督”的白教授总爱摸西装第三颗纽扣——那是紧张时的习惯。
“沈秘书？”区长敲了敲桌面，保温杯的水雾模糊了眼镜片，“这部分可以加。”
沈清欢垂眸应了声“是”，笔尖落下时故意顿了顿，墨迹在“监督”二字右下角洇开个小团。
她想起林昭今早说的“要让老周觉得这是你临时起意”，手指轻轻抚过那团墨迹——像极了她整理文件时不小心碰翻的墨点。
会议结束时，她抱着文件匣经过茶水间，听见两个科员小声议论：“老周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她脚步未停，却在转角处摸出手机，给林昭发了条消息：“茉莉花香飘到六楼了。”
顾轻语的新闻编辑室里，空调发出嗡嗡声。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神秘邮件，鼠标悬在“播放”键上足有三分钟。
录音里的声音很模糊，但“徽章男”那声冷笑她记得真切——上个月暗访黑网吧时，那个穿定制西装、领口别着银色徽章的男人，就是用这种笑音让保安架走她的。
“咔嗒”一声，她点开剪映软件，截取了最清晰的十秒录音，配上自己拍的开发区烂尾楼照片。
标题框里，她咬着草莓味润唇膏，输入《是谁在替黑金洗白？
》时，指尖突然顿住——照片里烂尾楼的玻璃反光里，隐约能看见个银色徽章的轮廓。
“发送。”她按下回车时，手机弹出林昭的消息：“今晚的月亮像被咬了口的月饼。”她望着窗外刚爬上云州塔的月亮，笑出个小梨涡——这是他们约好的“计划启动”暗号。
明远集团顶楼会议室的水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陆明鸢捏着财务报表的指尖泛白，新能源补贴被冻结的通知函在投影屏上投下巨大阴影。
她突然把报表拍在桌上，红檀木镇纸“咚”地跳起来：“既然政府这么难说话，项目就暂缓吧。”
会议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市场部张总监最先站起来，额角的汗顺着发际线往下淌：“陆总，光伏产业园的设备都进港了...”
“张总监这么急？”陆明鸢托着下巴，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小钩子，“是设备急，还是有人急？”她望着张总监攥紧的左手——那枚镶着蓝宝石的戒指，和上个月在私人会所看见的“徽章男”戴的，款式一模一样。
深夜十一点，林昭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丝合缝。
阮棠的电脑屏幕映着她发白的脸：“泄密者把假数据传给了境外Ip，注册人...是蓝海资本的关联公司。”
林昭的手指在“影子协议”的进度条上划过，101%的数字突然开始闪烁。
他打开抽屉，取出父亲的老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照片——年轻时的父亲和一位戴银徽章的男人站在云州塔下，背景灯牌上的“云州发展”四个字闪着暖光。
“准备加密文件夹。”他对阮棠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找技术部伪造一份...”话音顿住，他望着窗外重新亮起的云州塔景观灯，突然笑了，“伪造一份海外账户明细吧。”
阮棠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秒，最终敲下确认键。
电脑屏幕的冷光里，两行新生成的代码正缓缓爬动，像两条蛰伏的蛇，等待着黎明的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