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林昭站在青阳区政府大楼的卫生间镜子前，用冷水拍了把脸。
镜中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眼底的血丝——昨夜为协调会准备的材料，他反复核对了七遍。
西装第二颗纽扣下的U盘硌着皮肤，那里面存着经技术处理的监控原片，每帧画面都像根刺，扎得他心跳加速。
\"叮。\"手机在洗手台上震动，是顾轻语发来的消息：\"我在楼下等你，带了豆浆。\"他低头擦手时，瞥见系统弹出的提示：\"舆情协调会关键人物：市委宣传部王副部长（风险值62%，倾向中立）、市网信办刘主任（风险值89%，与李明杰有同乡关系）。\"
八点五十分，林昭推开市委第三会议室的门。
椭圆形会议桌前已经坐了七八个部门负责人，张主任冲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空位。
他坐下时，余光扫到市网信办刘主任正用钢笔敲着桌面，笔帽上的金漆有些剥落——和李明杰书房里那支\"定制礼品笔\"，纹路一模一样。
\"会议开始。\"市委宣传部王副部长推了推眼镜，\"今早六点，省网信办通报我市青阳区'疫情二次感染致百人住院'的短视频在社交平台发酵，播放量已超三百万。
现在请青阳区汇报情况。\"
林昭起身时，掌心沁出薄汗。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入投影仪接口：\"各位领导，我们调取了阳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7月15日至17日的全部监控。
所谓'穿防护服的医护抬着担架往救护车跑'的视频，实际是社区为独居老人接种流感疫苗的应急演练。\"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大屏幕上，监控画面清晰显示：穿蓝白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抬着的\"担架\"上，躺着的是个举着玩偶的小男孩，旁边站着拍手的社区工作人员。
\"而'住院部走廊躺满病人'的片段，\"林昭点击下一张截图，\"经比对，画面背景是三年前某省暴雨灾害时的新闻素材。\"他调出技术鉴定报告，\"市公安局网安支队确认，两段视频通过AI换脸和场景拼接伪造，发布账号注册Ip指向青阳区城郊废弃仓库——\"
\"够了！\"市网信办刘主任猛地站起来，钢笔\"啪\"地摔在桌上，\"你这是质疑省网信办的通报？\"
\"我质疑的是有人借疫情制造恐慌。\"林昭声音平稳，却像根细钢丝勒进空气里，\"昨天下午，青阳区疾控中心已公布近两周无新增感染病例的检测数据。
但造谣者刻意避开这些信息，只截取拼接片段。\"他看向王副部长，\"我们申请对造谣账号背后的操纵者立案调查。\"
会议室陷入死寂。
张主任突然咳嗽一声，翻开面前的文件：\"我同意小林同志的建议。
青阳区政府将配合公安、网信部门彻查源头，依法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王副部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目光扫过刘主任发白的脸：\"散会后，市网信办立即下架不实信息。
公安、宣传、疾控三部门联合成立调查组。\"他顿了顿，\"小林同志，把监控原片和鉴定报告发我邮箱。\"
九点五十分，林昭抱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
顾轻语的电话打进来，背景音是打印机的嗡鸣：\"头版定了！
赵编辑把李记者的聊天记录截图做了模糊处理，配文是《谁在制造恐慌？
——青阳区疫情谣言调查》。\"她的声音里带着笑，\"印刷厂说十点半能出样报，我让人给每个社区服务中心送五十份。\"
下午两点，云州时报社排版室。
顾轻语踮脚够着墙上的样报，发梢扫过林昭的下巴。
赵编辑抱着一摞打印纸冲进来，额角的汗把碎发黏在脸上：\"李记者上午去办公室删了所有稿件！
但我早让技术部做了云备份，他和'L先生'的聊天记录全在——\"她翻开文件夹，\"看，7月12日转账五万，备注'首笔舆情费'；7月15日转账八万，备注'加大传播量'。\"
林昭盯着转账截图里那个熟悉的境外账户——和系统追踪到李明杰的资金路径完全吻合。
他摸出手机给经侦支队王队长发了条消息，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最终按下。
傍晚六点，林昭敲开陈教授家的门时，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看《云州时报》。\"小林啊，\"陈教授指着头版标题，\"这篇报道有力度。\"他接过林昭递来的《关于网络谣言治理的法律适用建议》草稿，\"我帮你加两条：一是明确网络服务提供者的连带责任，二是细化'造成公共秩序严重混乱'的认定标准。\"
林昭坐在藤椅上，看着老人在稿纸上圈圈画画。
系统在视网膜上弹出新提示：\"输入关键词'舆情+法律+政府回应'，生成方案A（快速辟谣+行政处罚）、方案b（联合媒体+刑事追责）、方案c（建立双轨机制）。
预测方案c执行成功率91%，长期效果最优。\"
他掏出手机记下要点，听见陈教授说：\"法律不是刀，是盾。
要让老百姓知道，真话有保护，假话有代价。\"
深夜十点，区政府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顾轻语蜷在沙发上翻舆情报告，发梢沾着报社油墨的味道：\"现在网上风向转了，#青阳区谣言调查#上了热搜，还有三个医学大V转发疾控中心的数据。\"她突然抬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借疫情做文章？\"
林昭正在整理陈教授修改后的建议稿，闻言手顿了顿。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纹路：\"上周系统追踪到李记者频繁接触李明杰的人，我让人查了阳光社区的监控备份——\"他没说完，手机屏幕亮起，是经侦支队的消息：\"李记者电脑里的聊天记录已固定，匿名提供的转账截图与李明杰境外账户匹配。\"
顾轻语凑过来看手机，发顶蹭到他下巴：\"所以你让赵编辑提前备份，让我赶在谣言扩散前发报道？\"
\"真相不会永远沉默。\"林昭合上文件，目光落在桌上的老照片上——照片里父亲穿着旧衬衫，站在扶贫村的晒谷场上笑。
他伸手摸了摸照片边缘，\"但有时候，需要有人帮它撕开黑布。\"
凌晨一点，林昭送顾轻语下楼。
夜风卷着桂花香扑来，她突然停住脚步：\"你听。\"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尖锐的线。
林昭抬头望向天际，启明星正从云层里钻出来。
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当第一只黑手被拽到阳光下，藏在阴影里的其他手，很快也会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