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诡祖猛地停下了挣扎。
随着那金色人道洪流的涌入，自己的圣人道果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剥离，每一息都有海量的本源被姜仙的仙道吞噬。
但他不挣扎了。
那张狰狞的猴脸上，阴沉的神色瞬间凝固。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远处那正打得天崩地裂、无暇他顾的二人。
他转身。
没有半分迟疑。
整个身躯化作一道漆黑诡异的流光，径直撕裂虚空，朝着幽冥鬼界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去凌霄宝殿。
去那座被黑色巨剑钉死的鬼道本体所在之地。
回去。
用这具化身最后残存的、也是唯一的一缕圣人之力，将那柄该死的剑打碎！
只要本体能脱困，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陆长青目光一凝。
他虽不知诡祖此刻意欲何为，但阻拦强敌是战斗本能。
诛仙剑剑尖寒芒一闪，已然指向那道遁光。
然而，发狂的姜仙却将这一击死死挡下。
此刻的姜仙双目赤红，神性尽失，只余疯狂，不顾一切地与陆长青缠斗，定要冲破他的阻拦。
……
人间界。
金色的祭祀洪流已经彻底取代了白色的信仰之光。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亿万生灵齐声吟诵,声浪如潮,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天地间的每一寸虚空。
而当那句“诸天炁荡荡，武道日兴隆。”响彻三界的瞬间——
轰!
九天之上,那座威压万古的仙庭幻景,其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无穷无尽的紫金霞光倾泻而下,将整片天穹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琉璃色。
姜仙的身影在那霞光之中,一寸寸地凝实。
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吞吐法则。
他终于,跨过了那道万古以来无数生灵梦寐以求的门槛。
成圣!
但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那张本该承载无上神性，俯瞰万古的仙颜，此刻却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圣威浩荡，却裹挟着一股焚尽九天的暴虐。
他那双本应淡漠如虚空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紫金色的怒焰，死死盯着下方那片金光冲霄的人间大地。
“好！”
一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圣人言出法随的力量，让周遭的法则都在哀鸣、崩裂。
“好一个‘武道兴隆’！”
“好一个‘人道自强’！”
他谋划万古，窃取圣位，为的是开创一个凌驾于万道之上，众生皆为刍狗，任他收割信仰的玄仙纪元！
他要做的，是天！是道！是唯一的真仙！
可现在，他成了什么？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玄仙道，那刚刚铸就的圣人道基，被一股蛮横的、不容抗拒的金色力量死死缠住。那是人道的气运，是亿万生灵“不愿为奴”的意志！
这股力量，此刻是他成圣的资粮，下一刻，便是锁住他脖颈的枷锁！
“轰隆隆——!”
三界震动。
天地法则在这一刻疯狂震颤,一道道玄奥的纹路自虚空中浮现,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天地的巨网。
那是圣人烙印。
是道的具现。
紫金色的仙光如瀑布般垂落,每一缕光芒都蕴含着足以碾压准圣的恐怖威压。
异象纷呈。
有金莲自虚空中绽放,铺满了九天云层。
有仙音浩荡,响彻三界六道。
有无数古老的仙影在霞光中若隐若现,对着姜仙的身影躬身行礼。
但就在所有人以为仙庭幻景会继续上升,超脱于天地之外时——
它停住了。
那座本该凌驾于万道之上的仙界,在金色祭祀洪流的冲刷下,竟开始缓缓下降。
一寸。
两寸。
仙庭的根基,正在向人间大地坠落。
它不再高高在上。
它被人道气运死死拽住,再也无法超脱。
姜仙那张神性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度复杂的神色。
不甘。
愤怒。
荒谬。
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憋屈。
他成圣了。
但他的仙道,却被人道彻底绑定。
从今往后,他的玄仙道,将以人道为根基,受人道钳制。
他将成为人道的护法。
而非凌驾于人道之上的至高真仙。
这与他最初的设想,截然相反。
战场之上。
陆长青握着诛仙剑的手指,缓缓松开。
东皇钟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缩回了他身前,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体内。
他看着那座正在下降的仙庭,又看了一眼九天之上那道已经彻底成圣的身影。
木已成舟。
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姜仙如今身负圣位,哪怕被人道钳制,也不是他一个准圣能撼动的。
更何况,姜仙的仙道已经与人道绑定。
这意味着，这位新圣无法再对身负人道大气运的自己和姬明月出手，否则便是动摇自身道基。
成也仙道，败也仙道。
所以他停手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施施然地立于虚空之中。
申公豹。
他抚着颔下三尺黑须,那张清癯的面孔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对着九天之上的姜仙,拱手一礼。
“恭喜姜道友,功成证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强者的耳中。
“只是这圣位,与道友当初设想的,怕是有些出入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嘲弄。
姜仙俯视着他,那双比星海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机。
圣人一怒，天地变色。
那股实质般的杀意，让申公豹周遭的虚空都凝固成了琉璃。
但他终究没有动手。
申公豹算无遗策,将他的玄仙道从根子上扭曲。但此人如今同样身负因果大道,气运加身,并非好杀之人。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的仙道受人道钳制,而申公公豹背后站着的,正是整个人道的代表——姬明月。
他动不了。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几位准圣各怀心思,气氛微妙到了极点。
众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
“咔嚓——!”
一声震彻三界的巨响,自幽冥鬼界的方向轰然炸开!
那声音之大,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被撕裂。
陆长青猛地转头。
姬明月凤眸骤缩。
申公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就连刚刚成圣的姜仙,都在这一刻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盯向幽冥界的方向。
在那片漆黑死寂的鬼域深处,一道足以遮蔽整片苍穹的庞大黑影,正在缓缓升起。
那黑影之中,无穷无尽的诡异气息如潮水般涌出,所过之处,万物皆化枯骨。
凌霄宝殿上空,那柄将鬼道圣人本体钉死的黑色巨剑——
碎了。
诡祖的化身，用尽最后一点力量终究还是将封印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