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辰扒下她的手,夺走手机塞进裤兜,把郁江离紧紧圈在怀里拥吻。
郁江离本能地回应他,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怀抱和亲吻,但理智却在拉扯。
她被人强奸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件事情看开了,可以毫无芥蒂地生活下去。可当顾霜辰温热的唇舌覆上来,她才发现,记忆的伤痕真的很难抹去。
“顾霜辰……”
郁江离双手抵在他的肩膀,顾霜辰察觉到她的游离,便停了下来。
只是那双眼睛啊,像夜空上隐约可见的云团,朦胧的光晕平和坚定地望着她,快要把她融化了。
“这里好多人,会被拍到,你才刚上任,这样不好。”
顾霜辰垂下眼睫,身子一矮,将她直直抱起。
“顾霜辰!顾霜辰……”
郁江离惊出一身冷汗,头皮发麻,但又不敢太大声。
十五分钟后,她被扔到酒店的大床上。
柔软的床垫浅浅弹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顾霜辰已经压了上来。他脱了外套,扯了领带,乌黑的衬衣解开三颗扣子,露出雪白干瘦的皮肤。
“顾……唔——”
顾霜辰强硬地撬开她的唇,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将细软的舌尖霸道卷起,勾进自己口中,贪婪地吮吸。
他像一棵干枯欲死的杨树,突然遇到了细如牛毛的春雨,他极度渴求地、贪婪而狂烈地将这场不那么足够的春雨疯狂收进自己体内,皴裂的树皮开始愈合,枝头又冒出新的嫩芽。
他活着,他还活着,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好好的在这个世上活着呢!
但这样的雨还不足以滋润他。
他捧起郁江离的头,手指穿进她的短发,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郁江离因为窒息太久而本能地挣扎、呻吟,他才停了下来。
看着郁江离,他的眼神忽然变冷,唇却再次压了下来。
“剪短了头发,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男人喜欢吗?嗯?”
“是他好还是我好?”
“回答我。”
“不……不是……”郁江离试图躲开他的唇。
他的呼吸太过灼热,他的唇太有诱惑力,郁江离感觉自己就快要掉进什么温软的漩涡,再也爬不上来了。
她想沉沦。
但理智却悄悄惊醒。
顾霜辰的气息透着干热,但说出的话,好冷。
他用大拇指抵住她的侧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回答我。”顾霜辰冷硬地说,然后将她的头抬起,吻到自己都差点缺氧。
“我……我被强奸了……”
“什么?”顾霜辰的眼神登时变得犀利,几秒之后又满是心疼。
郁江离继续说:“我被带走后,试着逃过一次,被父母抓回去了,然后关起来……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嫁给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新婚夜,我们闹到了警局。后来,母亲见我一直不肯,就……就到他家里,和他母亲一起,按住了我……”
顾霜辰愣了好久,眼泪一颗颗滴在郁江离的脸上也毫无察觉。
郁江离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她不会再怀疑顾霜辰对自己的真心,她只害怕,这些她反复咀嚼,已经在噩梦中淘汰了的事情,于他来说,可能是晴天霹雳。
她摇了摇顾霜辰的肩膀,顾霜辰一翻身坐到床边,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垂下了头,笑声也变成了呜呜的哭声。
他突然抬起手猛抽自己耳光。
郁江离心惊胆战,急忙拽住他的手腕。她蹲在床边,一条腿跪在了地上,仰头望着他。他的脸颊冒着火辣辣的血印,她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对不起,顾霜辰……我没想告诉你的……可是,我……我见到你就好想说话,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顾霜辰抬起一双猩红的眼,怔怔看了郁江离两秒,那眼神似乎把时空都震住了。突然,他无力地从床上滑了下来,跪在郁江离对面,将她抱在怀里。竹节似的手指深深按进她单薄的肩膀,许久,许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好疼。哪里都疼。
骨髓、血管、指甲、牙齿……就连这些平日里没有感觉的部分,此刻都疼得要命,像被死神的钩镰一刀刀剜下来,剁烂,碾碎,再放进高炉里焚烧。
若是焚烧之后,灰飞烟灭也就罢了,偏偏他的魂还在,在这些折磨中来回往返。
下午三点,顾氏大楼顶层会议室。
董事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人说,看到顾霜辰抱着一个女人进了酒店,不务正业。
有人反对,也有人保持沉默。
会议室里温吞而喧哗。
忽然,墨色的实木大门被人推开,厚重而丝滑,没有一丝声音,但自门口袭进来的寒气令所有人咽了咽口水。
人们纷纷起身迎接,尽管对他颇有微词,但昔日的成绩不容抹灭。
顾霜辰的头发长了,似乎没怎么打理,没有光泽,也没有发型。
抬眼的瞬间,下三白隐在稀疏不均的刘海之后,随视线微微偏移,眼白与黑眸的界限骤然清晰,像寒刀出鞘时闪过的一道冷光。
在众人侧目之下,安然坐在长桌尽头的黑色真皮转椅上。
手中没有任何资料,仅凭一张嘴,将集团眼下急需处理的大事小情一一说明,并作出调整规划。
一场会议五十分钟,顾霜辰有条不紊,字字句句切中要害。单是这场近乎独角戏的会议,就足以震慑集团上上下下几万人。
会议结束,有个四十多岁的董事看着远去的背影,摇头撇嘴,失望叹气:“唉!顾氏礼仪传家,到他这一代,算是完咯!”
另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董事和他关系不错,连连劝道:“王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坐在这里,是要挣钱,不是来给谁当爸爸。”
金丝眼镜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低声说:“看着吧,大动作还在后面。他肯留你在集团,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还计较这些?”
“别忘了,但凡他主理的项目,有一个不赚钱的?他才是爸爸。”
顾霜辰回到自己曾经待过的办公室,一切陈设都变了,再也没有当初的样子。
他索性去了顾霜桥那间,二话没说,就让人把里面的家具都拿出去烧了。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颤抖的呼吸。顾霜辰回头一看,只见顾远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没了往日的挺拔神气,反而多了些年老体迈的无力感。
“小辰,你不能这样。他……他终究是你哥哥。”
顾霜辰笑了笑,寒气愈发逼人:“爸。”
这一声,顾远毛骨悚然。
“您想让哥哥在里面待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您可要慎重,他是您的儿子,您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到他在里面的…前程。”顾霜辰优雅的笑了,只是那笑有点渗人。
顾远瞪着他,良久说不出一个字。
顾霜辰长成了他预想中的样子,但这样的顾霜辰,让他害怕,一股一股的寒气从头顶灌至脚心。
当初他用郁江离试探,他就寄来一个U盘,里面是顾霜桥经手项目的记账,非法收入高达数亿。
顾远曾天真的以为,那是顾霜辰掌握的全部证据。
如今看来,远远不是。
顾远颤抖地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左右划了三四遍,不知想找什么东西,始终没找到,急得满头大汗,手指哆得越来越厉害。
顾霜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替他点开了通讯录。
“要不要我帮您打电话给张检察官?”
“你……”顾远的眼睛浑浊了,嘴角抽搐。顾霜辰好像会读心术,他想什么,他全知道。
顾霜辰笑了:“您猜,我有那么多证据,为什么不早些举报,偏要受够了罪,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才肯下这一步棋?”
说完,抬脚踩在茶几边缘。顾霜辰提了提裤腿,露出一截满是伤疤的小腿,新伤旧伤,烫伤,贯穿伤,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密密麻麻,深深浅浅,完全看不到原来的皮肤。
“要是他在临溪,这些材料真能递到上面?幸好京都的人插手了,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换句话说,临溪也有很多人不希望他回来,您说是不是?”
顾霜辰放下腿,左腿支撑不住,趔趄了一下,跛着脚回到原来座位。
“一个被猎手盯上,另一个火力全开,如果您是他们,您会怎么选?”
“哦,抱歉,我忘了,您的选择题,从来没做对过。”顾霜辰舒了舒眉眼,淡淡一笑,清正至极。
其实顾霜辰和自己很像,尤其是骨子里那股狠劲儿,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交到那个轻易离开自己的女人的儿子手中。
顾远黑着脸出了办公室,踏进电梯时,另一个电梯门开了。
还未进门,郁江离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静静立在屋子中央,夕阳斜照进来,在他脚边画出一道黑白分明的分割线。
郁江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身影,她看着好疼。
关门的动静很轻,还是被顾霜辰听到,他下意识挺直肩背,昂起头颅,又是一副自信从容,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姿态。
转过身看到郁江离,墨色的眸子悄悄暗了下去。
“是不是他们为难你?”
郁江离担心那些董事们和顾霜桥利益牵扯太深,给顾霜辰使绊子,就在保镖的保护下来了公司。
临溪情况尚不安稳,顾霜辰给她派了两个信得过的退伍军人做保镖,让她尽量待在酒店,不要出门。
“你来了?”
顾霜辰怔了一会儿,目光有些呆滞。
“嗯,我不放心你。”
话音刚落,郁江离被顾霜辰抱进怀里,很紧很紧,像要把她刻进身体里面。
郁江离踮起脚,不知该怎么接住顾霜辰那颗坠落的心。
“哎?萧先生!”
声音传进来得很快,但顾霜辰和郁江离都没反应过来。门被推开,萧瑾生“啊呀”一声忙捂住眼睛,顾霜辰和郁江离才朝门口看去。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什么都没看到!”萧瑾生捂着眼睛朝里走,宽阔的指缝里能看到镜片上映出的落地窗,另一只手攥着两个牛皮纸包的药包。
“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顾霜辰问。
“嘿…”萧瑾生放下手,讨好般地笑了,“那倒不必。”
说着,把药递给顾霜辰,“你这太突然了,我其他的药还没弄好。一个涂的一个喝的,怎么用都写在上面了。郁小姐,你回来了,真好。”
“萧医生,谢谢你。”
顾霜辰想留萧瑾生一起吃晚饭,但他说,医院里有很多事情要忙,就走了。
郁江离注意到,他拍了拍顾霜辰的胳膊,然后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
回到酒店,郁江离按照备注分别煎了药。
口服的那一副还好,萧瑾生特意加了味甘的辅料,顾霜辰一口气喝下一碗。
但涂药时,两人起了争执。
郁江离让他脱下裤子,他坚持要自己涂,让郁江离去客厅看会儿电视。
可郁江离只想为他做点什么。
他摇头拒绝,嘴唇抿得越来越紧。
郁江离端着熬好的浓稠药汁走到他面前:“顾霜辰,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不是。”顾霜辰低下头,不敢直视郁江离的眼睛。
“行。我懂。”郁江离把药汁和纱布放在床头柜上,气冲冲朝门外走去。
“阿离!”
郁江离停在了门口。
“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我不知道!”
“唉……那你答应我,不可以哭哦~”顾霜辰笑了,把双腿顺着床边放下,方便郁江离帮他涂药。
郁江离光速转身,三两步就跑了回来。
一点点卷起顾霜辰的裤子。
黄脓,溃烂,红肿,淤紫,还有尚未完全长好的褶皱。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眼泪含盐,可以消毒。”顾霜辰双手向后撑在床上,眉间带笑。
郁江离这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坚持自己上药。他说,车祸伤了腿,做手术留下伤疤,所以萧瑾生才给他送药。
但这些伤明显不是手术后留下的疤,反而是受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正确的处理,导致伤口溃烂流脓。
不敢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吓到了?”顾霜辰又问。
郁江离抬起一双泪眼,哽咽道:“才没有。”
“那就来吧,郁医生。”顾霜辰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眼前这条看不到一块好地儿的腿不是他的似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抱着自己,从机场广场走到酒店的。
郁江离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眼泪一次次模糊了视线,她伸手去拿药汁,被顾霜辰抢了先:“我来吧!我怕你洒了。守着炉子熬了三个小时,要是洒了多可惜。”
郁江离夺过药汁,又放回桌上,挽起另一条裤腿,眼底再一次被震碎了。
她又解开顾霜辰的衬衣,顾霜辰也不拦了,双手撑在床上,任由她看个清楚。
他痛,她更痛。只有让她彻彻底底哭出来,这件事才能过去。
郁江离看着他胸前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圆点,哭喊着问:“这是怎么回事?顾霜辰,你别说这也是车祸时留下的!我不信!”
“顾霜桥拿烟头烫的。他怀疑我的腿不是真正废了,所以各种试探。”
郁江离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抱住了他。她哭得心脏抽动,砰砰地接连跳了十几下,好像在发出警告。可她止不住。
嚎啕的哭声从胸腔传上来,顾霜辰耳膜有点疼。他一手撑着身体,另一手揉着她的后脑,“乖,早就不疼了。”
“可是……可是我疼……”
“我看你呀根本不是想给我上药,就是想占我便宜。”
“顾霜辰,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一直和你住在一起,我爸妈不能把我带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对不起……”
“傻瓜!你不知道我多庆幸你爸妈把你带走。如果你在临溪,那才是真的可怕。你不会以为,顾霜桥是临时起意吧?他那么算计的一个人,早就想除掉我了,只是正好有个机会,计划提前了而已。”
“真……真的吗?”
“当然。你想,你用玉莳禾的身份钓他,是不是也要提前做准备?”
“嗯。”郁江离抱着他,泪水洇湿了他胸前薄薄的满是伤痕的肌肉,哭够了,身体不再颤抖,视线也不再模糊,才开始给顾霜辰上药。
她每涂一处,顾霜辰就讲一个关于那处伤口的故事,只是这些故事有许多演义的成分。文学专业的郁江离一早就听出来了,但仍顺着他的思路追问。两人一问一答,不一会儿就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