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都为郁江离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绩感到惊叹,只有郁江离知道,她还是太慢了。
她心里的急是无法向任何人说的。
回去后,她拆开了信封,信封里有个地址,还有个名字——张未知。
另一张纸上则记录了郁怀民和张未知之间的关系。
原来,郁怀民对张未知曾有一段恩情,但她这样找上去,岂不是向人家讨还当年的恩情?郁江离觉得不合适,便先搁置了。
所幸她的化妆间生意很好,顾客推荐顾客,很快淑琴做得脸脂和口脂供不应求,郁江离只好让顾客在手机上预约,每日限流,晚上再学习如何制作胭脂水粉。
没有灯,就借着火光,第二天天亮了,再调制颜色。
这天上午,郁江离正在化妆间给一个即将面试的大学生化妆。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一个穿着红黄蓝扎染衬衫的男人,带着墨镜走进店里,嘴里叼着一支雪茄。
“我倒要看看,谁敢霸占小爷我的宅子!”
男人下巴往外伸,下唇努力往回卷,专属于地痞流氓的油腻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郁江离转身,下意识将坐在镜子前的小姑娘护在身后。
男人像被什么无形的武器攻击了一样,脑袋和肩膀突然后缩,舌头就打了死结:“你……你……你你你……”
也许是不敢相信,他摘下墨镜,眉眼皱成米字,往前探着身子,目光钉在郁江离的脸上。
郁江离也怔住了:“张禹澄?”
“你……不是……我c……你还真是郁江离……”
“我辰哥在临溪生不如死,你在这儿霸占我家房产做起了生意?郁江离,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当初一声不响抛下辰哥,就为了进京圈儿?”
“我早说你这女人不简单,辰哥还不信!”
张禹澄张牙舞爪,一顿输出,忽然看到了墙边竹木架子上的胭脂盒,一股脑全摔在地上。
自从顾霜桥全面掌握顾氏,他就被人举报偷税漏税,有的没的扣了一堆帽子,现在仍在调查中,根本出不了京都。他想帮顾霜辰却是有力使不上。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谁叫她郁江离倒霉!
“张禹澄,你发什么疯!”郁江离冲他喊,但见他眼底泛红,脸色黑得像捉鬼的钟馗,更不敢离开女生半步,将她护得死死的。
张禹澄指着那个女生,凶吼道:“你,还不滚!以后再敢来光顾这个女人的生意,我让你这辈子嫁不了人!”
“你有病?吓唬一个小姑娘干什么!”郁江离说完,转身安慰女生,但女生哪里听得进去,抓起包飞似地逃了。
张禹澄冲身后的人摆了摆手:“来,把这个女人给我拖出去。利索点,别让她弄脏了我的地。”
那几个穿着皮夹克带着银链条,一副耍帅斗狠做派的男人朝郁江离步步逼近,一边走一边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郁江离警惕地后退,在梳妆台摸到一个椭圆形的陶瓷香盒。
“住手!”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张禹澄瞬间缩起脖子,肩膀也耷拉下来,眼神却锋利地瞪了身边小弟一眼,低声呵斥:“怎么回事?”
小弟双手抱头,“我也不知道。”
门口光线一暗,一道身影率先压了进来。
郁江离怔怔望着,只见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经典的白色衬衫被肚皮撑起一个圆。
他先瞪了张禹澄一眼,转而看向郁江离,立刻和颜悦色起来:“孩子,吓着了吧?”
“没,没有。”
郁江离知道了玉氏和张未知的关系,但对于张未知的到来仍感到意外。
张未知解释说:“表叔打过电话,我就一直在等你。等了一天都没见到你,就想过来看看。”
“不是,爸,你找她干什么!”
“闭嘴!”张未知回头斥道。
“她和辰哥都没关系了,你还理她干嘛!”张禹澄低头顺目,瞥郁江离时却充满挑衅,又怂又贱。
张未知没有理他,想带郁江离去自家茶馆坐一坐。
但淑琴还在后院,郁江离得先去和淑琴说一声。
张未知便跟着一起来了。
桂树下,铺着一块灰色的布,金黄的桂花落了满满一层,一道干瘦的身影正将布的死角一一拽起。
察觉有人,淑琴回了头。
然而一看到张未知,她突然慌张起来,朝房间里跑去。
郁江离和张未知一前一后追了上去,不等郁江离开口,张未知急切地喊了一声:“琴姨,你是琴姨吗?”
淑琴跑进屋子,再也无处可躲,只能转过身承认自己的身份。
茶馆里,茶香袅袅,张未知遣退了门外的古筝演奏,房间顿时幽静下来。
张未知眼含热泪,把第一杯热茶递到淑琴面前,颤抖地问:“琴姨,你一直在京都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淑琴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唉,是我一直躲着你。”
“你躲我干什么?琴姨,你……你不喜欢我吗?”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喜欢?”
“是啊,你应该来见我呀!”
“你在张家,也很难……”
淑琴握着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看张未知,又看看郁江离。
“我原本姓冯,我的父亲和表叔,也就是你的外公是三代以内的表亲,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五岁时,我父母生病,相继亡故,我的叔叔、姑姑、舅舅都不愿意收养我,反倒是我表叔站出来了。因为他是主动站出来的,所以,我的那些血亲,没有拿一个铜板。我倒现在都记得,那个烛火摇曳的夜里,他们围在一起同我表叔谈判,尽管表叔收养了我,但我始终是冯家的血脉,不许改姓。表叔答应了。”
张未知斜靠在扶手上,冷笑了一声:“呵呵。你能想象吗,主动做好事是不可以要求回报的,否则就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你是挟恩图报。可是,你伸出援手,他们不仅不拒绝,反而想要更多。但你就是不能要求一丝一毫的回报。”张未知笑着,指甲却深深掐进黄梨木的扶手,烙下五个甲印。
平静片刻,他的神情变得柔和而温暖:“那时,表婶儿怀了清怀,就算清怀出生,我也没受到一丁点不公平的待遇。反倒是有了孩子的表婶儿,越来越心疼我。家里拮据的时候,好吃的好穿的,都先尽着我。可是后来变了天,玉氏被人泼脏水,秋声爷爷死难瞑目,清微,也就是你的母亲,目睹了秋声爷爷被人逼死的全过程,回去后接连发烧十几天,后来人醒了,记忆却不全了。”
听到这里,郁江离心头突然刺痛,但又很快沉静下来。
“尔后,大规模的清算开始了。为了不连累我,表叔表婶把家里的古董拿出一半,偷偷送到了张家,张家是做古董生意的,但经营不善,所有店铺面临倒闭。因为那些古董,张家心甘情愿收留了我。怕张家人对我不好,表叔在这张地契上加了我的名字。另一半古董交了上去,算是瞒天过海。”
张未知说着,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到郁江离手里。郁江离打开一看,那是一张透着历史痕迹的地契,每个字都是用毛笔书写,工工整整,并且几次变迁,名字都写在上面,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最左面的名字,是玉莳禾。
“张家人对我不错,后来还把所有生意交到我的手上。我不懂古董,就带领张家进行转行,还好,总算没有给张家和表叔表婶丢人。”
“张家都在我手中,我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但玉氏不能从此断了根。我就想把房子送回去,可清怀和清微都不在京都,他们的身份在档案里填了失踪。我和表叔商量,把你的身份加进来。原本想把你带回京都上学,但那样会惊动你的母亲,表叔和表婶都不希望她再记起以前的事情,所以便另立了一个身份,就是玉莳禾。我们把玉莳禾放在小城镇的私立中学,得到了一个初中毕业证。你那时成绩不错,表叔说,如果你能自己养活自己,这些事情就不必让你知道了。”
“当时,看到你和辰哥儿那么好,我以为这些事情永远不会被提起了。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您一直都知道我,那您知道顾老爷子吗?”
张未知瞥了一眼窗棂上的鬼鬼祟祟的人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知道。”张未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无力的颓废感,“伯衡变了,我们都变了。我改名换姓,又过了这么多年,他不认得我,正常。我也没去和他相认。”
说到这里,张未知看了看窗外,目光定格在那道猥琐的身影上,轻叹一声:“禹澄。”
“哎——”通——
庞然大物砸响水面的声音,隆重中带着一丝搞笑。
郁江离和张未知、淑琴三人急忙出去,只见张禹澄顶着一头铜钱草优雅地游到岸边。
张未知的脸快和铜钱草一个颜色了。
郁江离弯下身,伸手去拉张禹澄。
张禹澄嫌弃地推开:“不需要。”
张未知蹲下身子,用一双厚重的极具安全感的手拉住儿子,慈爱地笑了笑:“宝儿。”
“呜——爹~” 张禹澄一脸委屈。
“你还是下去吧!”
还没反应过来,张禹澄又被推下了水。
“啊啊啊!你真是我老登!”溅起的水花里充斥着张禹澄满腹怨气。
半小时后,张禹澄换了身衣服,被管家领进了包间。
张未知让张禹澄坐在身边,又被郁江离续了杯热茶:“阿离,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禹澄,阿离是你的表姐。”
去年,顾霜桥的婚礼上,她随着顾霜辰喊张未知“张叔”,现在突然改口叫舅舅,一时不太适应,但长久以来的礼节素养,让她顺其自然地喊了一声“舅——”
“不可能!”
张禹澄忽然站起来。
“说你是老登,你还真是老登。真以为我不知道,郁江离至少比我小两岁!”
咳……张未知战略性咳嗽。
除了郁江离的家人,临溪那边的圈子都以为是郁江离骗婚骗财,在订婚夜反悔,扔下顾霜辰跑了。各种说法都有,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郁江离玩弄了顾霜辰的感情。
张禹澄和张未知打听到的,也是这些。所以,张禹澄对郁江离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张未知想方设法限制了张禹澄的自由,真不知道这个显货能干出什么事情。
让张禹澄叫郁江离一声表姐,是想让他从心底里对郁江离有敬畏之心,谁知道他竟然对郁江离的年龄如此了解。
“表哥。”郁江离礼貌地喊了一声,客气,但也自然。
但张禹澄就是听着别扭,感觉郁江离在耀武扬威。
充什么大尾巴狼!你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张家的表小姐,还是远房的,和尹柔的表小姐身份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好神气的!
然而,张未知一直盯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哎。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