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开启的瞬间，穿堂风卷着实验室冷调的消毒水味灌进来。
杨梅黑色风衣下摆翻起一道利落的弧，耳后菱形徽章在顶灯折射下闪过银芒——那是联合政府特使的标志，此刻却让林峰后颈泛起细汗。
三天前李将军提过“特使不好对付”时，他以为会是个板着脸的老头子，没料到是个能让监控器都失焦半秒的女人。
“林博士，久仰。”杨梅的声音像浸了薄荷的丝绸，指尖轻叩桌面时，林峰注意到她无名指戴着枚嵌着星图的银戒，和离星人的量子通讯器纹路有三分相似。
赛伦的硅基皮肤正从幽蓝转为沉灰，这是他警惕时的生理反应；萨拉的终端在桌下震动，不用看也知道她正同步扫描杨梅的生物信息。
“特使来得巧。”林峰压下喉间的紧绷感，余光瞥见艾丽娅的触须在身侧微颤——这是离星人读取情绪波动的前兆。
他想起昨夜实验日志里艾丽娅写的批注：“硅基生命对谎言的敏感阈值是碳基的三倍”，于是将掌心按在桌面，让指节抵着冰凉的金属桌沿，“我们刚讨论到暗影议会的基因武器计划。”
杨梅解下风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剪裁利落的墨绿西装。
她从公文包取出一叠加密文件，封皮印着联合政府的钢印：“我带来了两条情报。第一，暗影议会的资金链上周出现异常流动，源头指向离星轨道站。”她看向赛伦，“你们的资源交易平台有内鬼。”
赛伦的硅基皮肤突然泛起细碎的金光，那是离星人震惊时的应激反应：“不可能。离星所有交易都经过三重量子加密。”
“第二。”杨梅没接话，抽出一张照片推到桌面中央，“三天前在墨西哥湾沉船里捞到的芯片，恢复出半段对话。”照片上是块焦黑的芯片，边缘有蛇形刻痕——和萨拉在高官失踪案现场拍到的标记一模一样。
实验室的空气骤然凝住。
林峰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后槽牙抵得发酸。
他想起昨夜和艾丽娅在培养舱前的对话：“如果暗影议会拿到完整的硅基暴力基因链，他们能造出连离星战士都打不过的怪物。”此刻照片上的蛇形纹路正对着他，像条吐信的毒蛇。
“特使是来问责的？”李将军突然开口。
这位总把军帽压得低低的男人终于摘下帽子，露出两鬓的白发，“但我们需要的是支持。”
杨梅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李将军，联合政府派我来，是因为有人在高层会议上说——”她顿了顿，指尖敲了敲照片，“与其等怪物从实验室爬出来，不如先把实验室的门焊死。”
林峰的呼吸一滞。
他看见赛伦的硅基皮肤正在缓慢褪回幽蓝，这是离星人思考时的特征；李将军的拇指在桌下摩挲着军裤线，那是他做决策前的习惯动作。
萨拉的终端屏幕亮了又灭，最后弹出一行小字：“杨梅的生物特征与三年前失踪的‘灰雀’行动组组长吻合”——而“灰雀”，正是萨拉所属的情报部门最精锐的渗透小组。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深谈。”林峰突然说。
他想起镇东头那座旧图书馆，外墙爬满常春藤，二楼有间带防弹玻璃的资料室，是三年前他和艾丽娅第一次私下讨论基因融合时选的地点。
“镇中心的旧图书馆，两小时后。”他看向杨梅，“您带的情报需要离星领袖和特别行动组负责人共同确认。”
杨梅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三秒，随后点头：“我让周律师和孙记者一起。周勇是国际法基因编辑条例的起草人，孙莉的媒体能做非公开记录——必要时可以当传声筒。”
旧图书馆的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
林峰站在二楼资料室门口，看着阳光透过常春藤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窗台上落着层薄灰，他用袖口擦出块干净的地方，正好能看见赛伦的悬浮车从街道尽头驶来——离星科技的产物，没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像片轻盈的云。
李将军的军用吉普晚了五分钟。
车门甩上时发出闷响，他拎着个黑色公文包，帽檐压得极低，经过常春藤时，一片叶子粘在肩章上，被他抬手扯下碾碎。
“林博士选的地方倒安全。”赛伦走进来，硅基皮肤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泛着珍珠白，“这里的电磁屏蔽能干扰量子窃听器？”
“1987年建的防核爆掩体改造的。”林峰指了指天花板的钢筋纹路，“当年设计时考虑过所有通讯阻断。”他转向刚进门的杨梅，“周律师和孙记者呢？”
“周勇在检查门窗的法律合规性。”杨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身后跟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手里举着个微型探测器——应该是周勇；再后面是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士，相机挂在脖子上却没开，正用手机快速记录着什么，“孙莉说要先确认‘非公开记录’的界定范围。”
李将军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金属搭扣碰撞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动作顿了顿。
他抽出份文件推给赛伦：“联合政府同意开放太平洋底的稀有元素矿脉，但需要离星人提供硅基自愈基因的完整序列。”
赛伦的指尖在文件上悬了三秒，突然抬头：“矿脉开采会破坏地球的地磁场平衡。你们的地质学家没告诉过你们？”
“所以我们需要基因编辑技术。”林峰插话。
他打开自己的平板，调出昨晚和艾丽娅熬夜完成的模拟图——绿色的地球模型上，红色矿脉标记和蓝色基因链缠绕在一起，“用硅基的地磁场适应基因改造矿工，能把伤害降到1%。”
周勇的探测器突然发出轻响。
他推了推眼镜：“天花板东南角有老式监听设备，1990年产的，应该是当年的防核爆监控。”
“拆了。”李将军简短下令，目光没从赛伦脸上移开，“我们的人已经在矿脉周围布防，暗影议会的渗透者三天前试过潜入。”
杨梅把照片推到赛伦面前：“离星轨道站的内鬼，需要你们的量子追踪技术。”她的星图戒指在光下转动，“作为交换，联合政府可以施压让欧盟撤销对离星科技的禁令。”
孙莉的手机突然亮了，她看了眼屏幕，抬头：“刚才萨拉发消息，说实验室的安保系统升级完成。她还说……”她顿了顿，“让林博士别忘记今晚的实验调整。”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艾丽娅今早离开时说的话：“如果他们同意，我就把离星科研院的硅基基因库共享权限给你。”此刻赛伦正盯着平板上的模拟图，硅基皮肤的珍珠白里泛起淡淡粉金——这是离星人产生兴趣的标志。
“矿脉开采权可以谈。”赛伦终于开口，“但基因序列需要分阶段提供，每阶段对应地球的资源交付量。”他看向李将军，“你们的特别行动小组需要负责离星驻地球人员的安全，包括艾丽娅博士。”
李将军点头：“没问题。另外，小行星撞击的预警系统需要离星的引力波探测器支持。”
“可以。”
“基因编辑技术的民用化推广，联合政府要求优先应用于医疗。”周勇突然插话，“我需要在协议里加一条：任何军事用途的基因改造必须经过三方联合审核。”
杨梅笑着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周律师的专业，正是我们需要的。”
孙莉的相机突然咔嚓一声。
她吐了吐舌头：“记录历史性时刻，回去写稿用。”
林峰看着桌上逐渐摞高的文件，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和赛伦见面时，对方的硅基皮肤始终是冷硬的铁灰色；想起李将军第一次听基因融合计划时拍桌说“胡闹”；想起艾丽娅在实验室哭着说“你们根本不信任我们”——此刻阳光里浮动的尘埃中，赛伦的指尖正和李将军的指尖隔着文件轻轻碰了碰，像两个终于愿意放下武器的战士。
“就这么定了。”李将军合上最后一份文件，“三天后签正式协议。”
赛伦站起身，硅基皮肤的粉金褪成温柔的乳白：“我需要向离星议会汇报，但根据刚才的模拟数据，他们会同意。”他看向林峰，“艾丽娅博士让我转告，她调整了量子通讯频率，今晚八点可以连接离星科研院的数据库。”
林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艾丽娅掌心的凉意，想起培养舱里那些闪着蓝光的基因链，想起他们共同写下的实验日志最后一句：“或许信任，才是最强大的基因编辑工具。”
会议结束时，夕阳把常春藤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峰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赛伦的悬浮车消失在云层里，李将军的吉普碾过满地碎金般的阳光。
杨梅整理着公文包，突然递来张纸条：“萨拉刚才又发消息，说她顺着沉船芯片的线索，找到了暗影议会在南极的一个联络点。”她的星图戒指闪了闪，“不过——”她压低声音，“那个联络点的坐标，和离星的废弃矿场重合。”
林峰的手指在纸条上轻轻一捏，纸角卷起细微的褶皱。
他望着远处实验室方向的天空，那里有艾丽娅的量子通讯波在穿梭，有基因融合实验的蓝光在跳动，有无数未知的线索正在暗网里交织。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若有若无的硅基能源特有的臭氧味——那是艾丽娅的味道，也是希望的味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一看，是萨拉的消息：“灰雀已就位，南极的雪，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