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之心前的云层里，白玉神殿的飞檐在月芒下泛着冷光。
吴无策的声音像冰锥刺破空气，每个字都带着镜面特有的空洞回响：“你们不该来此。”
皮延林脚步一顿，仰头望向那道清瘦身影。
他左手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系统赠送的懒仙袋，袋口绣的睡仙图被指尖蹭得有些发皱——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可此刻眼底却浮起懒洋洋的笑意：“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镜子做的皇帝，到底能撑多久。”
话音未落，他屈指弹了弹脚边的镜纹地面。
玄案司杂役的粗布短打在风里晃荡，竟就着街角照壁的阴影盘膝坐下。
顾清欢刚要抽刀护在他身侧，便见他冲自己挤了挤眼——那是只有两人能懂的暗号：他要签到了。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皮延林的眼皮刚合上一半。
【今日奖励：懒意承律术（可短暂影响镜像世界规则）】的金色字幕在眼前闪过，他喉间逸出声低笑。
这技能来得太巧了，像极了他蹲在玄案司后院老槐树下摸鱼时，总被顾清欢用卷宗敲脑袋前，恰好摸出半块桂花糕的运气。
再睁眼时，他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向地面。
镜纹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顾清欢踩在脚边的碎片“咔”地裂开，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砖——那是大晋都城最常见的街道材质，混着点潮土的气息，竟真有几分正午阳光晒过的暖意。
吴无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他月白锦袍的袖口无风自动，腰间半透明玉牌泛起幽蓝光芒：“你竟能改变神国规则？”
“不是改变。”皮延林歪头，指尖戳了戳石砖缝里冒头的狗尾草——这草他在玄案司门口见过，“只是让它回归原本的样子。”他能感觉到空气里那些虚影者的意识在波动，像被搅乱的蜂群。
方才还逆向行走的“人”们，此刻正扶着照壁缓缓站直，空洞的眼睛里有星火在明灭。
“吼——”
金属摩擦的尖啸撕裂云层。
梦魇骑士长从神殿台阶下的阴影里冲来，黑甲上的镜纹比之前更亮了几分，长枪枪尖凝聚着镜面漩涡，显然是要将二人重新困入逆序。
顾清欢的双刀已出鞘。
她反手握住刀柄，刀背在掌心压出红痕——这是她每次面对劲敌时的习惯动作。
刀光起时，两道银电直接劈向骑士马腹的镜甲缝隙。
“咔嚓”声里，镜甲碎成星芒，那匹被镜力操控的战马突然发出真实的嘶鸣，前蹄慌乱地踏在地上。
“清欢，左边第三个！”皮延林的声音混着懒意飘来。
他没看战场，目光却精准锁住街角蜷缩的虚影——那是个穿粗麻裙的小媳妇，怀里还抱着个布娃娃。
顾清欢的刀光瞬间偏了三寸，刀锋掠过那女人眉心的镜疤，碎芒落处，女人突然捂住嘴，眼泪“啪嗒”砸在布娃娃褪色的花衣裳上。
吴无策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他抬手按在腰间玉牌上，掌心渗出淡蓝色的血——那是镜灵受损的征兆。
“逆序镜印！”他低喝，月白广袖翻卷，一道半透明的镜纹从玉牌里飞出，在空中凝成巴掌大的镜面，竟隐隐要将皮延林和顾清欢的身影吸进去。
皮延林没动。
他望着那面镜印，忽然想起小时候蹲茶馆听书，老茶博士讲过的“照妖镜”故事。
只不过此刻这面镜，照的是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懒意承律术顺着经脉涌到眼底——镜印里的倒影开始扭曲，原本该是他和顾清欢的身影，竟慢慢变成了吴无策自己。
“你……你怎么可能掌握这种力量？”吴无策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像块被摔过的琉璃。
他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神殿朱红门柱上，玉牌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皮延林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裤腿的尘土，目光却穿过吴无策，落在神殿顶端的弯月上——那不是月亮，是圣君吴天策当年从海外仙山带回的“镜魄”，所有镜像法则的源头。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主宰。”他说得很慢，像在给第一次听案的小捕快解释案情，“你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残影，连生气都是照着圣君的模子刻的。”
话音未落，整座神国开始震动。
那些被唤醒的虚影者们发出欢呼，他们的身影不再透明，渐渐有了血肉的温度。
穿粗麻裙的小媳妇抱着布娃娃冲向街角的米铺，那是她生前最常去的地方；卖糖葫芦的老汉捡起掉在地上的草靶，红果上的糖霜在“阳光”里闪着光——这是皮延林用懒意承律术还原的真实。
吴无策突然笑了。
那笑声像碎玻璃刮过瓷碗，他猛地扯下腰间玉牌，掌心的血溅在镜面上：“不可能！我是神！”玉牌发出刺目的蓝光，神殿的飞檐开始剥落，月芒化成千万根银针刺向地面。
皮延林眯起眼。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发烫，那是“懒意燃魂术”自动觉醒的征兆。
指尖凝聚的懒意不再绵软，反而带着种看透因果的锋利。
他抬手点向神殿顶端的镜魄，轻声道：“可惜啊，你的神格……”
“不过是圣君的一块碎片。”
“轰——”
神国之心传来轰鸣。
白玉神殿的基石裂开蛛网纹，镜魄上的月芒开始倒灌。
顾清欢的双刀“当啷”落地，她转身拽住皮延林的手腕，却见他望着崩塌的城市，眼底浮起几分惋惜：“早知道该多躺几天的，这镜子房子塌起来，可比蹲玄案司摸鱼带劲多了。”
吴无策踉跄着扶住门柱。
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终于露出人类才有的恐惧。
镜魄的光在他身后疯狂闪烁，像要把最后一丝力量榨干。
而在更远的云层里，一道比月光更冷的气息正在凝聚——那是真正的圣君吴天策，察觉到神国异变的气息，正在赶来。
皮延林歪头看向顾清欢。
她鬓角的碎发被气浪吹得乱飞，刀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的光。
他忽然笑了，拽着她的手往反方向跑：“清欢，去镜魄那里。我赌这破镜子的命门，就在那月亮里。”
神国之心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吴无策的嘶吼被风声撕碎，他徒劳地挥着玉牌，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像冰雪般融化。
而在城市的尽头，那轮“月亮”正在裂开，露出里面漆黑的、深不可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