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站在堂屋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刚刷过的桐油，看着李兰将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半截晒得发红的胳膊。
灶房里飘来新蒸的玉米饼子香，混着院子里野菊的清苦气，在初秋的风里缠成一团温吞的絮。
白星往李兰手里塞几块块用粗麻纸包着的红糖，纸角被糖浆洇出深色的印子，“秋风它不喜欢住这里，你姐夫今天大概回去了，你多多照看些……”
李兰把糖块往怀里揣，粗布褂子的口袋被撑得鼓鼓囊囊。
“我晓得多疼它，”她声音里带着点憨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白星噗嗤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她后背。“让秋风拉车时，过那道河湾得下来牵着。”白星忽然压低声音，她顿了顿，从窗台上拿起个竹编的小筐，里面装着半筐晒干的艾草，“这东西给秋风垫在马厩里，防蚊虫咬。小狼总喜欢跟它挤着睡。
“对了，”白星忽然回头，手里还捏着把舀粥的木勺，“让小狼跟着你们进山伐木，是怕山里有野物。那崽子机灵，见了动静就嗷呜叫，比狗还管用。”
她往李兰的布包里塞了个油纸包，打开时飘出芝麻香，“这是给小狼的肉干，掺了点花椒面，能壮胆。”
李兰的包越来越沉，肩膀被勒出浅浅的红痕。她望着日头爬到了房檐角，金晃晃的光透过瓦片缝，在地上织出细碎的亮斑。“谢婶她们该在县门口等急了，”
她把包往肩上提了提，“今早出门时，大海还哭着要跟来，说要看看县城的洋布铺子。”
白星跟着她往院外走，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院门口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像小姑娘害羞时抿起的嘴唇。“下次让大海小孩跟来，坐驴车，适当收点乡亲的路费，”白星伸手摘了朵最大的，别在李兰的发间，“下次开我给你扯块红绸子，做个新头绳。”
李兰的脸腾地红了，抬手想把花拿下来，却被白星按住手。“别摘，好看。”白星的指尖带着灶火的温度，“等学堂弄好了，你来帮手我教你认字。”
说话间，一团灰影“扑棱”从房梁上飞下来，落在白星肩头。是小宝，脚腕上系着根红绳，绳头还拴着个极小的铜铃。它歪着脑袋啄白星的耳垂，翅膀扫过她鬓角的碎发。
“你看，”白星捏着小宝的爪子给李兰看，红绳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它认路比狗还准。我要是需要用车，就让小宝捎信，你见着这红绳，就套上秋风往县里来。”
她往小宝腿上的信筒里塞了张纸条，“这是我画的路线图，怕你记混了岔路口。”
“秋风认得这条路，”白星轻轻抚摸着小宝油亮的羽毛，她忽然压低声音，“车辕上我给你藏了袋盐，用油纸裹了三层，别让旁人看见。”
李兰的心猛地一热，眼眶有点发潮。村里的盐早就见底了，今天卖的钱根本不够买。
“快走吧，”白星推了推她的胳膊，袖口磨出的毛边蹭到李兰的手背，“谢婶她们该等得脚底板冒烟了。”
她往李兰手里塞了把晒干的薄荷，“路上渴了嚼两片，能提神。”
李兰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小宝的铜铃声，叮当叮当地跟着风跑。
她沿着青石板路往县门口走，布包里的东西硌着腰，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县门口的老槐树下，谢婶正踮着脚张望，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飘起来。
看见李兰，她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可算来了，咱们回家吧”
“姐姐给了些好东西。”李兰解开布包，红糖的甜香立刻漫开来，谢婶捏起块肉干闻了闻，眼里泛起光：“这得费多少肉啊，小白就是心善。”
王大娘把背篓往背上一驮，粗布背带勒得紧紧的：“快走吧，再晚了瞧不见路了。”她瞅见李兰发间的牵牛花，伸手替她理了理，“这花配你，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