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盛一人留在赤翎搞灾后重建,其余人一起回到了大曜。
一路畅通无阻。
太后的人马已经差不多包围了整个京城。
“太后在内等你。”
桓阅之一身戎装尚未除,抬步入殿。
殿中香烟缭绕,暖炉灼灼,太后已等候多时。
数日未见,她病容憔悴,但眼神仍旧清明。
“你回来了。”太后望着他,轻声开口。
桓阅之行了礼,“阴兵已尽除,太后请放心。”
太后笑了笑,笑容带着些许疲惫。“你果然办到了。”
“坐吧。”太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方软榻,
“哀家今日要和你好好聊聊。”
桓阅之走过去坐下,环顾四周,低声道:“太后这段时间,动作不小啊。”
太后笑了笑:“不过是动用了一些兵权罢了。我已经与一些老臣聊过,他们都愿意站在你这边。”
“为何?”桓阅之有些惊讶。
樊太后竟然为自己铺路?
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不是圈套?
对他而言,樊太后一直高高在上。
从 他记事开始,樊太后便是这宫里权势最盛的女人。
樊家替桓家打天下,武将频出,战功赫赫。
曜成帝也要敬她三分。
虽然樊家子孙接二连三地折掉了,可她的势力还在。
更不用说她手上的私兵,若是和他争上一争,也要费一些时日。
她居然就这么放手了?
把权力交给与她毫无血缘的桓阅之?
“哀家病了。”
太后轻笑一声,忽而咳嗽起来,嘴角微微咳出一丝血痕,帕子掩了又掩,
“太医说,是肺寒已入肺腑,大限将至。”
桓阅之眼神微动,“太后多虑了,儿臣可以为太后再寻名医,定会治好您的病。”
太后怔了一下,旋即苦笑摇头:“……不中用了。”
桓阅之还想再劝。
太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她柔和:“孩子,你恨我,对么?”
桓阅之心里一惊,她怎的忽然推心置腹起来。
“我知道。”太后低头,“你当年受了很多委屈,你的父亲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没阻止。”
桓阅之并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何不妥。
这皇宫里,不是你吃我 ,就是我吃你。
盛权之下的樊家,又岂会看得上他们这些商贾之家。
桓阅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眼前的老人,于他而言,也没有太多的亲情。
毕竟这一次,他们也是互相利用。
而且,他也设计了樊家多次,樊家的两个子孙的死,都是拜他所赐。
太后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
“儿臣不敢。”
太后看着他,又笑了:“大家都被你骗了,你这个小滑头。看起来傻傻的,其实聪明得很。”
桓阅之更加不明所以。
“哀家细细想过这一切。”太后摇头,“哀家这是觉得,你这条路,走得太艰辛。”
她长叹一声,
“只可惜啊,我们樊家没有你这么聪明的孩子。”
她拍拍桓阅之的手,
“你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你的本事,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桓阅之心里暗想,那也不完全对,毕竟本王爷有个好军师,才能得到今天这番成绩。
太后看着他,语气带着些真诚:“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欠了你。”
殿中沉默了一瞬。
太后继续道。
“可你对樊家做的那些事,哀家多少略知一二。”
桓阅之有些惊讶,她这么直白。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他们没这个本事,没什么可说的。在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不杀他们,你就要被杀。”
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樊家,如今只剩我这个老婆子,就算是以前樊家杀戮太重的报应吧。”
桓阅之有些心虚,低声道:“太后不怪我?”
太后低声笑:“哀家当然怪你,没有你的推波助澜,樊家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可哀家现在,也没有这个心力去怪你了。”
她抚着桌上的一匣珠宝,将里面的金银珠玉一一甩出,
“你看,这些东西,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是人死了,也只能陪葬。到了阴间也花不上。”
她顿了顿,神色凄凉,
“我们樊家,辛辛苦苦杀了一辈子,血染江山,最后也不过一堆枯骨。又有什么意义?”
太后又剧烈咳嗽起来,许久才缓过来。
“哀家已经病了很久了,你看,再怎么争,人还是会死。”
她已经身心俱疲,又倒回榻上。
桓阅之给她奉了杯茶,她喝了两口,顺了顺气。
微笑着看着他。
“你虽然不是樊家人,可你也是哀家的孙子,哀家会帮你。”
桓阅之一脸愕然,这太后,竟然看不出来半分虚假。
“樊家这样对你,皇帝、皇后这样待你母亲,你做这些事,哀家能理解。可哀家不能理解的是皇帝!”
太后恨恨道。
“樊家对他忠心耿耿,他竟然能对樊树昌下此毒手!我知道,他一直想除掉樊家。若不是怕天下人诟病,他早就杀了哀家了!”
她转向桓阅之:
“我把皇帝交给你了,这仇,你帮哀家来报。日后,大曜这江山就是你的了,哀家会替你扫清所有障碍,让你当皇帝,名正言顺。”
桓阅之并未想清楚,陷入沉默。
“你好好想想吧,”
太后又笑了笑,“哀家死后,你要厚葬哀家。虽然花不上,但该有的,还是得有。”
桓阅之也笑了,“太后不必如此悲观。”
他让人把老贺叫来,给太后诊断。
老贺问诊之后,轻咳一声,低声道:
“也就是肺炎,咳得厉害了点,搞点抗生素,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太后却不相信老贺能把她治好。
“他要是能治好,您封他为太医院之首,如何?”
老贺一听来劲了,在古代当个官过过瘾应该挺好玩。
他拍拍胸脯,“太后您放心,我老贺说到做到,保证1个月内药到病除。”
太后微微颔首,眼角浮上一抹水光。
她自然不抱希望,可桓阅之并没有对皇位露出太大的喜悦让她感到有些愕然。
还主动要去治疗她,更让她意外。
她都愿意交出权力赴死,实在令她费解……
殿外钟声缓缓响起,城中更鼓三响,夜深已过,天光渐亮。
桓阅之走出宫门时,正值东方露白。
他想起那日,多年后第一次回宫。
他特意没有乘轿,慢慢地在这宫城内走着。
脑海里不断闪回幼年时如何被人欺凌冷落的情形。
离开皇宫前,他回头看着这座皇城,心想着他总有一日会把这里掀翻。
如今再走在这条路上,他的心境已经大有不同,心中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