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突然变得狂暴，卷起地上枯萎的玫瑰花瓣。那些干枯的花瓣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仿佛命运在具象化她们思想的鸿沟。
赛琳娜的嘴唇颤抖着，最终颓然松开剑柄。她想起东方前线那些村庄村民们诡异的舞蹈，想起垂死战友塞给她的染血家书。但当她看见尼禄眼中那簇不灭的火焰时，所有争辩都化作了喉间的苦涩。
“你会明白的...“女骑士最终疲惫地说，“当有一天，你必须在信仰与现实之间做选择时...“
尼禄突然向前一步，枯萎的玫瑰在她脚下发出碎裂的声响：“我的选择从未改变——五年前在贫民窟如此，现在站在弗拉德家的玫瑰园亦然。“她解下猩红披风递还给赛琳娜，珍珠耳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替我向瑟利姆叔叔道别。“
当尼禄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石径尽头，赛琳娜仍伫立在原地。她无意识摩挲着那披风，那月光照亮了她铠甲上那道狰狞的凹痕，也照亮了她脚边突然出现的一物：一片漆黑的羽毛，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回廊的阴影如水般流动，洛尘的身影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若隐若现。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繁复的花纹，那些凹凸的纹路在指腹留下细微的触感，却无法掩盖内心翻涌的情绪。
“五年...确实改变了很多。“他的低语消散在夜风中，左眼的金光如烛火般明灭不定。脚下原本躁动的阴影逐渐平静，仿佛也被尼禄那番话所触动。
“喂，发什么呆呢？“纳格法尔从洛尘的衣领中探出头来，灰白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条龙蛇形态的神嗣灵活地游走到洛尘头顶，用尾巴尖戳了戳他的额角。
“想起一个人。“洛尘伸手将纳格法尔捧到掌心，指尖轻轻抚过它冰凉的鳞片。阴影如活物般蔓延，将一人一龙包裹在静谧的黑暗之中。
“让我猜猜～“纳格法尔得意地昂起头，“是不是我哪个固执的姐妹？某位新晋的半神？“它顺着洛尘的手臂游走到他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猜对了。“洛尘的嘴角微微上扬，“但没有奖励。“
“切，没劲。“龙蛇不满地吐了吐信子，却在感受到洛尘情绪波动时突然正经起来，“等等...你该不会不知道神嗣转化是怎么回事吧？“
洛尘沉默地望向花园，那里尼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玫瑰丛中。纳格法尔叹了口气，像位老学究般盘踞在他肩上：
“反正路上无聊，就给你这个文盲科普下。“它的尾巴尖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我们神嗣会选择中意的信徒进行'分化'——就像你认识的那个灰鼠，还有你惦记的那个姑娘...“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纳格法尔的鳞片泛起幽蓝的微光：
“记忆会与我们完美融合，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就是她们。“龙蛇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而原来的躯壳也不会立即消亡...相当于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相同的灵魂。“
洛尘的睫毛微微颤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想起蒂芙尼最后那个回眸，想起灰鼠临终时解脱般的微笑...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你们...是不是特别执着？“他突然问道，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额...“纳格法尔尴尬地扭了扭身子，“也还好吧？那个家伙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嗯。“洛尘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前，那里本该挂着米扎的信物。此刻他忽然明白，为何蒂芙尼为何对自己照顾却又在最开始时捅了自己一刀，为何灰鼠宁愿选择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
“听着，菜鸟。“纳格法尔突然严肃起来，“如果她曾受惠于你，这份恩情会被永远铭刻。在转化为神嗣的过程中，所有记忆都会如走马灯般重现，每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它的尾巴轻轻缠住洛尘的手腕，“无论是恨意还是...爱意，都会成为永恒。“
夜风卷起一片枯萎的玫瑰花瓣，轻轻粘在洛尘的衣襟上。他注视着那片干枯的深红，突然低笑出声：
“这样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地宫废墟中蒂芙尼伸出的手，幻梦境里灰鼠塞来的水晶，还有尼禄方才那句掷地有声的宣言...所有碎片都在此刻拼合成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我果然...“洛尘抬手遮住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呢。“
纳格法尔突然窜到他面前，用冰凉的脑袋抵住他的额头：“听着，蠢货。伪善者不会为这种事自责。“它的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而且...她们选择记住的，从来都是你最好的一面。“
远处钟声再次响起，惊起一群夜栖的寒鸦。洛尘将龙蛇轻轻放回肩头，阴影如披风般在他身后舒展。当最后一道月光也被乌云吞噬时，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深处，只留下一片正在融化的黑色羽毛，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宴会厅的灯火将瑟利姆子爵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独自归来的女儿，手中那件猩红披风像团凝固的血，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亲爱的，尼禄丫头呢？“子爵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轻松，指节却不自觉地敲打起雕花扶手。
赛琳娜低着头，军靴尖在地毯上划出一道痕迹。“她先离开了...“女骑士的声音闷闷的，“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瑟利姆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骑士，此刻肩膀垮塌的样子活像只落水的小狗。
“怎么了？我的小骑士？“子爵轻轻抬起女儿的下巴，果然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他心头一紧，想起那孩子临终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这丫头的嘱托。
赛琳娜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了。“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披风褶皱，“所以对尼禄说了些很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