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玄门总坛后山,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恸笼罩。张云鹤、苏玄玑、赵青崖等玄门核心弟子围在青石台边,个个身形僵立,眼眶通红却强忍着哽咽。青石台上,肖天机斜倚着一块刻满道家符文的玄玉,胸口的道袍被暗红色的血渍浸染大半,那是此前封印域外天魔时,硬接天魔自爆所受的道基重创。
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没有半分濒死的狼狈。那双曾看透无数阴谋、在血雨腥风中始终冷冽如冰的眸子,此刻落在众人身上,竟漾开一丝浅淡的欣慰。“哭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我……终于做到了……”
话音落下,张云鹤再也忍不住,泪水砸在青石上:“肖师兄,您何必如此拼命!我们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没有别的法子。”肖天机轻轻摇头,眼神掠过众人,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回了那些跌宕起伏的岁月。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还有蜷缩在苏玄玑肩头、毛发雪白却眼神哀伤的雪璃,都曾陪他走过最黑暗的路,见证过他所有的冷静与狠戾,也见过他鲜少外露的温情。
他第一次遇见雪璃,是在二十年前的长白山深处。那时他刚出师门,奉师父之命追查盗取《六甲秘祝》的叛徒。那叛徒是师父座下二弟子,表面温厚,暗地里却勾结邪修,将师门数位长老引去险地灭口。肖天机一路追至长白山冰窟,正撞见叛徒用邪术抽取雪璃母亲的灵髓——雪璃那时还只是只巴掌大的灵貂,瑟瑟发抖地缩在冰缝里,眼里满是绝望。
当时肖天机没有丝毫犹豫,形意拳中的“虎形”骤然展开,拳风裹挟着道家罡气,瞬间震碎叛徒的护身邪雾。叛徒见状,竟祭出毒蛊,想以雪璃为要挟。肖天机眼神一冷,杀伐之意毫不掩饰,左手掐出“金光咒”,金色符文如利刃般斩断毒蛊与叛徒的联系,右手则以八极拳的“贴山靠”,硬生生将叛徒撞在冰壁上,骨骼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他本可当场斩杀叛徒,却为了逼问邪修老巢的位置,用道家“封魂咒”暂时锁住其魂魄。那叛徒见大势已去,假意招供,却在肖天机靠近时突然引爆丹田,想同归于尽。肖天机早有预判,他素来腹黑,怎会不防这种伎俩?提前布下的“困灵阵”瞬间启动,将自爆的威力尽数锁住,叛徒最终魂飞魄散,而他只是衣角被余波烧了个缺口。
雪璃从那天起就黏上了他。起初他嫌这小灵貂麻烦,几次想将其赶走,可雪璃总能寻到他,还在一次他被邪修暗算中毒时,叼来千年雪莲救了他。肖天机性子冷,却也懂知恩图报,便默许了这小家伙跟在身边。那时的雪璃灵力微弱,只能帮着探查气息,可谁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灵貂,日后会成为震慑四方的超级灵兽。
中年那几年,肖天机确实懒散了不少。常年征战让他身心俱疲,便在江南水乡找了个小院隐居。也就是那段时间,他收了唯一的弟子萧子陵。萧子陵是个孤儿,在街上偷他钱袋时被当场抓住。肖天机没发怒,反而看出这孩子根骨奇佳,且心思缜密,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想偷东西,也要有偷的本事。”肖天机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喝着清茶,语气平淡,“拜我为师,我教你本事,以后想要什么,自己凭能力拿。”
萧子陵愣了愣,随即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性子顽劣,却极有天赋。肖天机教他道家基础咒法和形意拳时,从不多说废话,只演示一遍,若学不会,便让他在烈日下站桩思过。有一次萧子陵偷偷修改符咒,想偷懒走捷径,被肖天机一眼看穿。他没有打骂,只是让萧子陵对着符咒静坐一夜,第二天淡淡道:“道讲究一个‘诚’字,耍小聪明,迟早死在自己的伎俩上。”
这话后来被萧子陵奉为圭臬。肖天机看似懒散,教徒弟却从不含糊,不仅传他术法,更常带他处理一些玄门琐事,让他见识人心险恶。有一次,邻县的一个家族请他们去驱邪,实则是想设计夺取肖天机的《太极秘录》。对方假意热情,酒菜里下了能封灵力的药。肖天机假装中招,待对方露出獠牙时,瞬间破局,用“掌心雷”将为首的家主震退,又让萧子陵出手解决其余人。
“记住,永远不要相信表面的善意,尤其是面对贪婪之人时。”肖天机看着萧子陵略显稚嫩却坚定的眼神,缓缓说道。那一战后,萧子陵成长了许多,行事也多了几分师父的沉稳。
师父的出现,是在他征战海外南洋邪降时。当时他遭遇数位降头师联手围攻,对方用的“飞头降”诡异无比,他虽有法咒护身,却也渐渐落入下风。危急关头,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以气御符,以意导咒,你何时变得如此拘泥?”
肖天机回头,只见师父站在不远处的船头,衣袂飘飘。师父没出手,只是提点了一句,便转身离去。就是这一句话,让他豁然开朗。他摒弃了此前固化的咒法招式,以自身罡气催动“六甲秘祝”,符文化作漫天流光,不仅破了飞头降,还反将那几位降头师的本命蛊炼化。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师父,却知道师父一直关注着他,这份提点,也成了他日后突破瓶颈的关键。
这些年,他们经历的背叛与阴谋,数不胜数。赵青崖曾被同门师兄陷害,对方为了争夺玄门长老之位,竟勾结海外邪修,将赵青崖的行踪泄露给敌人,导致赵青崖被围杀,断了一条手臂。肖天机得知后,没有声张,而是暗中调查,收集证据。在玄门大典上,那叛徒正意气风发地要接任长老,肖天机突然现身,甩出对方勾结邪修的书信和灵媒影像。
叛徒还想狡辩,肖天机眼神一沉,杀伐果断尽显。他施展“游身八卦掌”,步法灵动如鬼魅,掌风带着道家“破邪咒”的威力,三招之内便废了对方的修为,又用“禁魂术”将其囚禁在玄门禁地,让其永世不得翻身。“玄门容不得叛徒,更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当时的语气冰冷刺骨,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再有二心。
张云鹤也曾在一次海外征战中被盟友背叛。他们本约定联手对抗美洲的黑巫师,可战斗到白热化时,那盟友却突然倒戈,用黑魔法偷袭张云鹤。肖天机当时正在与黑巫师首领对峙,余光瞥见这一幕,瞬间做出判断。他左手掐“定身咒”,暂时困住黑巫师首领,右手凝聚罡气,以国术“寸劲”打出,罡气穿透战场,精准地击在那叛徒的穴位上,使其动弹不得。
“既然背信弃义,留着也没用。”肖天机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杀意,随后示意张云鹤动手。张云鹤含泪斩断了叛徒的手臂,那一战,他们虽胜,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也就是从那时起,众人都明白,在这条斩妖除魔的路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妖魔邪祟,而是人心。
雪璃的成长,更是伴随着无数场战斗。在欧洲对抗吸血鬼时,雪璃为了保护苏玄玑,被吸血鬼亲王的利爪抓伤,灵力几乎溃散。肖天机当时正在对战亲王,见状,他眼神一凛,施展“血符咒”,以自身精血为引,暂时压制了雪璃体内的尸气。之后他更是不顾灵力损耗,催动“聚灵阵”,让雪璃吸收天地灵气,配合千年灵芝,硬生生让雪璃突破了灵貂的界限,进化出了冰系灵力。
后来在非洲对抗巫毒教时,雪璃已能独自对战数位巫毒师,它喷出的冰雾能冻结对方的咒术,利爪能撕裂邪灵。到了封印域外天魔的最后一战,雪璃更是化作丈许长的巨兽,浑身雪白毛发覆盖着冰晶符文,一口冰焰便将天魔的数道分身化为灰烬,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超级灵兽。
萧子陵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偷钱袋的小毛孩。在对抗东南亚邪修联盟时,他独当一面,用肖天机教他的“引雷咒”和形意拳中的“龙形”,斩杀了邪修联盟的二把手。他继承了肖天机的冷静与聪慧,几次识破邪修的阴谋,还反过来设计将对方引入陷阱,手段狠辣,颇有师父腹黑的风范。如今的他,已是玄门中最年轻的长老,实力深不可测。
张云鹤、赵青崖等人也都成长不凡。张云鹤精通“符箓术”,能画出威力无穷的“镇妖符”和“灭邪符”,成为玄门符箓一脉的掌舵人;赵青崖虽断了一臂,却悟出新的国术法门,单手施展的咏春拳配上道家“金刚咒”,威力更胜从前,是玄门近战的第一人;苏玄玑则擅长“医道咒法”,既能救人,也能以毒攻毒,她炼制的丹药,成为众人征战时的保命符。
这些回忆在肖天机脑海中飞速闪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这一生,杀伐无数,也护了无数人;见过人心最黑暗的一面,也收获了最真挚的情谊。
“世间……终于太平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依旧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看向苏玄玑,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那是他极少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温情。他又望向雪璃,雪璃似是感应到什么,跳下苏玄玑的肩头,走到青石台边,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手背,发出呜咽的声音。
“雪璃,以后……护着他们。”肖天机抬手,轻轻抚摸着雪璃的毛发,灵力顺着指尖传入雪璃体内,那是他最后的馈赠,能让雪璃的修为再上一个台阶。
雪璃蹭得更紧了,雪白的毛发被泪水打湿。
肖天机又看向萧子陵,他站在人群最后,身形挺拔,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泪水,像极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子陵,玄门……就交给你们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守住本心,莫要学那些歪门邪道,也莫要轻信他人。”
萧子陵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师父,弟子记下了。”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众人,将每个人的面容都刻在心里。他这一生,从年少时拜师学道,到中年收徒隐居,再到为了天下苍生征战四方,历经无数生死,看透无数人心,如今终于了却了最大的心愿。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丝毫留恋,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已成长起来,足以守护这世间安宁。
“我累了,该歇歇了。”肖天机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开始发光,金色的光芒温和而璀璨,那是道基消散,与天地相融的征兆。光芒越来越盛,却没有丝毫杀伤力,反而带着淡淡的灵力,滋养着周围的草木。
张云鹤等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雪璃对着光芒发出一声长啸,声音里满是不舍,周身的冰晶符文闪烁,似在回应着肖天机最后的馈赠。
光芒渐渐收敛,肖天机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秋风中。青石台上,只留下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是苏玄玑当年送他的护身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苏玄玑颤抖着拿起玉佩,泪水滴落在玉佩上,晕开一圈圈水痕。她知道,肖天机没有真正消失,他的精神,他的道,早已融入了他们每个人的骨血之中。
雪璃跳到青石台上,用爪子轻轻扒拉着玉佩,眼神里满是眷恋。它能感受到,玉佩里残留着肖天机的气息,那是它最熟悉的味道。
萧子陵走到苏玄玑身边,沉声道:“苏师叔,师父他……是去享福了。”他的声音虽带着悲伤,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那是肖天机言传身教的结果。
张云鹤抹了把眼泪,点点头:“肖师兄一生操劳,如今世间太平,他也该逍遥自在了。”
赵青崖握紧了拳头:“我们不能辜负肖师兄,定要守住这太平盛世。”
众人纷纷点头,悲痛的情绪渐渐被坚定的信念取代。他们知道,肖天机的意志,将由他们传承下去。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蓬莱仙岛,一处云雾缭绕的山谷中,一道身影正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两杯清茶。他穿着普通的道袍,面容与肖天机有几分相似,正是肖天机的师父。他看着玄门总坛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臭小子,总算没白费我一番教导。”说完,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身影随即消失在云雾中。
时光流转,几年后。
江南水乡的小院里,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女子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轻轻放在桌上,嗔怪道:“又在偷懒。”
男子睁开眼睛,正是肖天机。他的脸色红润,气息平稳,哪里还有半分濒死的模样。当年他封印天魔,看似道基消散,实则是借天魔自爆的力量,破后而立,褪去了凡胎,成就了真正的仙道。他本想直接归隐,却怕众人太过悲痛,便以消散的假象告别,待风波过后,才在蓬莱仙岛修养,如今终于得以脱身。
“太平盛世,不偷懒可惜了。”肖天机笑着握住女子的手,女子正是苏玄玑。
这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院外窜进来,落在竹椅上,正是雪璃。如今的它,身形更加矫健,周身的冰晶符文愈发凝练,已是名副其实的超级灵兽,却依旧像从前一样黏人。它用脑袋蹭着肖天机的脸颊,发出亲昵的叫声。
“你这小家伙,还是这么黏人。”肖天机笑着抚摸着雪璃的毛发。
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子陵走了进来,他如今已是玄门的掌门,一身道袍,气度不凡。“师父,苏师叔,我来给你们送些丹药。”
肖天机坐起身,接过丹药,淡淡道:“玄门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萧子陵点头,“有弟子们在,不会出乱子。师父,您真的不回去看看?”
肖天机摇摇头:“我已功成身退,玄门有你,我放心。”他顿了顿,又道,“记住,守住本心,比什么都重要。”
“弟子明白。”萧子陵恭敬地应道。
待萧子陵离开后,苏玄玑靠在肖天机身边,轻声道:“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好不好?”
肖天机握紧她的手,望向远处的青山绿水,眼中满是温柔:“好,一直这样,逍遥自在,做一对神仙眷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惬意。雪璃蜷缩在竹椅旁,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远处的玄门总坛,钟声悠扬,守护着世间的安宁。而这江南小院里的时光,平静而美好,正是肖天机历经半生风雨后,最想要的归宿。他的故事,或许会被世人铭记,或许会渐渐被遗忘,但他不在乎。对他而言,这最后的逍遥,便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