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寂寥无声。
老板斜躺在椅子上，食指弓起抵在太阳穴上，在脑中推演着所有可能性。
族长前往天下第二陵的第一周，族中风平浪静。
第二周，汪家人开始有所动作。
第三周，他们正式将矛头对准圣婴，破除长生种的谎言，张家人信仰破裂，族长不在，汪家人势必搅浑这趟水。
第四周，张家内乱，斗争不断。
所以，他最迟有一个月的时间，救出族人，折返张家，铲除所有埋藏在张家的蛀虫。
油灯灯芯晃了晃，激起气流波动。
族长睁开眼，伸手敲了一下桌面，隐藏在阴影中的少年立即现身，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他低着头，恭敬开口：“族长。”
“嗯，坐。”
少年身体微顿，他悄悄看了一眼族长，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渴求。
“族长需要零一做什么？”
零一，就是张家用来做实验提高生育率的孩子。
三年前他从藏室中看到张家实验数据，然而这样重要的事情，委托人张瑞山完全不清楚，只能是长老院的人秘密在零一身上做研究。
这个孩子比较特殊，老板把他从实验室里救出来，费好大的精力让他主动开口说话，至少现在，他能像个正常人活着。
“零一，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盯紧长老院的人，还有……圣婴，所有指向圣婴的人都列记名单，等我回来处理。”
少年认真的听着族长的命令，神情从一而终的温柔，任谁看都会认为这是个听话乖巧的玩偶。
“我记住了，族长。”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族长，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零一等你回来。”说完这句话后，在极短时间内他就消失在青年眼前。
一切又恢复寂静。
老板垂下眼，一整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丧起来，大脑发空，目光直直盯着黑檀木桌子，不由自主的动动手指。
这块料子很好，肯定能雕出个好看的物件，他计算了无数次，想了无数次，正好可以雕出和藏室悬塑一模一样的麒麟。
挂在店里的天花板上，可以整夜整夜的看。
可惜，这不是他的。
好累。
不想干活。
他瘫成一窝，略显嚣张的霸占整个椅子，长腿搭在桌子上，懒懒的瞥向抽屉那处，不知想到什么，他收起腿，正襟危坐的打开抽屉，翻出了那厚重的夹满枫叶的书。
揪出一片来，故作沉思，拿起桌上的笔，在上面浅画个小孩儿。
笔尖落下最后一笔，看清画的是谁时，小老板顿了顿，这个他取名字的孩子，和其他雕刻品不一样。
他是软的。
抱着也是软的。
柔软，易碎，需要更多的精力、用心浇灌。
原本计划的一环，就是圣婴，这是无法改变的环节。
老板伸出手，寡淡神色中带着一点儿不解，额间白色佚痕忽然显现，指尖凝聚着碧绿色能量，快速汇成一个孩子的模样。
精神识海悄然波动，A631还没来得及阻止，宿主就已经动用精神力再次召唤出本体。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板盯着这个幼童，没有主人意识，只是一具空架子。
他伸手扯了一下本体的长发，通感连接，导致他也跟着侧过头。
“……”
突然头皮发痒，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狐狸耳朵就钻了出来，俏生生的抖动两下，尾骨处也冒出长而白的大尾巴。
青年几乎是立即站起身，尾巴不受控制的晃动着。
他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狐尾，眉毛紧皱，这个禁制一点都不好。
系统空间内坐着俩男人几乎看直了眼，有点太……可爱了些。
想撸。
老板摸向新长出来的耳朵，刚触碰到内壁，毛都炸开了，青年浑身哆嗦，双手撑着桌面，呼吸重了许多。
白玉般的皮肤迅速熏成桃夭盈盈，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困惑。
青白透明的手背血管明显凸起，指尖抓着黑檀木桌子，留下浅浅痕迹。
【这是什么？】
【咳咳，宿主，这是随机变换的，可能……狐狸比较敏感。】
听听，这心虚的声音。
千面老板抿唇不语，恰巧这时，门外传来异响。
“谁？”
“……是我。”
稚嫩的嗓音显得有些沉闷，男孩儿提着油灯，昏黄柔光影影倬倬。
“族长，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能进来看看……”吗？
“回去。”老板直接打断他的话，嗓音冷而强硬，还带着不明显的低哑。
张映诺沉默了，他站在门口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老板太了解这个孩子，要是平常他还可以糊弄过去，现如今……精神体在这里也就算了，他还长出个狐狸耳朵，尾巴。
要是把他当成什么妖怪，可就麻烦了。
现在他才明白这个惩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忽视敏感的狐耳，狐尾，直接抱起精神体，戴好帽子，往衣柜走去。
好死不死的，张映诺突然推门进来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小老板身体比脑子迅速，啪叽一下，坐在地上，用精神体挡住尾巴。
男孩儿听到这声响脚步微顿，视线扫过房间每一处，最后发现自家族长靠坐在衣柜前，怀里还抱着个……女孩儿？
他微微眯起眼睛，提着灯照拂在族长脸上，青年脸色带着红晕，呼吸粗重，视线转到那“女孩”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熟悉，本能摸向腕侧的粉色缎带。
“族长？”
青年侧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低声嗯了一下，随后开口：“你出去。”
张映诺直接忽视他的要求，上前两步，族长一定是哪里不舒服了，声音都不似平常，显得格外的闷。
小老板狐狸毛都要炸开了，紧紧攥着衣柜的把手，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只要张映诺靠近，他就立即钻进柜子里。
小闷油瓶忽然脚步一停，他察觉到族长在紧张，而这紧张的来源……
他上前一步，那紧绷的身体就更加紧绷。
末了，他后退半步，歪头，紧张的来源是自己。
族长不想让他知道些什么事情。
无意间瞥见一撮白毛晃来晃去，举起油灯照了下，那白毛立即缩到“女孩”身后。
“……”
这个女孩是谁？
为什么这么熟悉？
还有那个怂的跟老鼠似的白毛。
正思考着，却不知道他打量的时间过久，久到老板来了脾气。
“张映诺，你能不能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