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一听是去城北，心里松了口气......城北离老丈人家不算远，开车顶多半个多小时，晚上肯定能回来陪媳妇孩子。
要是去远地方，铁蛋刚跟他熟络点，再给他忘了那可不行。“行，那我去吧。”他干脆地答应下来，“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越早去越好。”李国庆催了一句，“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保卫科乱了，厂子里的安全就没保障，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再补救，那就晚了。”
张建军点点头，起身收拾了下东西。恋恋不舍的将报纸收进抽屉里。又喊上了自己的联络员时冬，这小子最近一直无所事事的，这次也是想给他找点事儿干。
又让时冬去治安科叫了副科长周国栋，还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治安科干事，一共五个人。
周国栋这小子是过完年才调来的，是三叔刘仁特意打了招呼的。
说是他老战友的孩子，父母都在战场上牺牲了，他自己在部队里也立过三等功，算是根正苗红。
这小子人挺活泛，说话办事都敞亮，跟张建军年龄差不多，平时在处里就挺聊得来，算是自己人。
五个人挤在张建军那辆吉普车里，不算太挤。
时冬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跟张建军汇报机械厂的情况：“处长，机械厂保卫科现在主要是两拨人在斗。现任科长叫李飞，是重组后从别的厂调过来的。还有个副科长叫段北山，是老机械厂的人，要是李飞不空降这个科长的话，下一任科长肯定是他的，这人心里肯定不服气。”
张建军“嗯”了一声，心里有数了。这种新官和老资格的矛盾，在厂里太常见了，关键是看谁能镇住场子，现在看来，应该是李飞这边有些劣势了。
车子开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城北机械厂。
大门口的门岗是个小砖房，旁边立着根木杆子，上面挂着个“禁止入内”的牌子，都快掉漆了。
车子刚停稳，门岗里就走出来个保卫科干事，穿着件皱巴巴的保卫服，上衣扣子只系了两颗，脸通红，走路都打晃，一看就是刚喝了酒。
“你们干啥的？”那干事吊儿郎当地凑过来，手搭在车窗户上，一股酒气飘了进来。
张建军皱了皱眉，没说话。这种场合，不用他亲自开口。周国栋立刻推开车门下来，掏出工作证在他眼前晃了晃：
“轧钢厂保卫处的，让我们把车开进去。你们科长在哪儿？”
那干事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工作证上写的啥，嘴里还嘟囔着：“轧钢厂的？有介绍信吗？没介绍信不能进……”
张建军见状有些不耐烦了，打算直接下车，就见远处跑过来个胖子，穿着一身挺括的制服，肚子挺得老高，一步一颠的，倒挺有喜感。
他跑得还挺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车跟前，先是抬脚踹了那醉酒干事的屁股一下，骂道：
“你小子眼瞎了？没看见是上级单位的领导？赶紧滚回去醒酒！”
那干事被踹了一脚，也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回门岗了。
胖子转过身，脸上立刻堆起笑，对着张建军等人拱手：“实在对不住，这小子刚上班没几天，不懂规矩，你们别往心里去。我是机械厂保卫科副科长，姓段，叫段北山。”
“今天一大早我们就连接到电话，说今天上级领导下来指导工作，实在抱歉！哪位是张处长？”
张建军推开车门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段北山看着四十来岁，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就挺精明。
他知道这就是时冬说的那个老资格副科长，心里冷笑一声：倒是比那个李飞会来事。
“张建军，轧钢厂保卫处的。”剩下的几人也只是简单的介绍了自己，显然是有些看不上这个段副科长。
段北山本来还以为张建军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这么好说话，马上热情地在前头带路：
“张处长，快里面请！我已经把会议室收拾好了，咱们先去会议室歇会儿，我再去叫李科长过来。”
跟着段北山往里走，张建军留意着厂里的环境。
机械厂不算大，进门就是个大院子，地上堆着些钢材和零件，旁边停着几辆解放牌卡车，车身上落了层灰。
车间的窗户玻璃有不少是破的。路上碰见几个工人，都穿着蓝色的工装，手里拿着工具，见了段北山都点头打招呼，眼神却带着点好奇地往张建军他们身上瞟。
显然是纳闷，平时在厂里说一不二的段副科长，怎么对几个陌生人这么客气。
会议室在办公楼二楼，不大，摆着一张长桌，周围放着十几把椅子，桌上擦得挺干净，还摆了几个搪瓷缸子。段北山给几人倒了水，刚坐下没两分钟，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瘦高个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就是李飞了。他穿着件保卫科制服，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没什么精神。
他手里拿着个本子，走到张建军面前，低声说：“张处好，我是李飞。”
张建军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李飞就找了个离段北山最远的位置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张建军一看就明白了。这小子八成是在这儿受了不少气，已经快认命了，连反抗的劲儿都没了。
相反，张建军转头看向段北山的时候，见他总是带着一副笑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今天过来，主要是看看咱们机械厂保卫科的情况。毕竟现在直属轧钢厂保卫处了，咱们得把工作理顺了，别出岔子。”
他没直说自己是来解决矛盾的，也没说要撤换科长。
这种事，得先摸清情况再说，不能一上来就拍板。
他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和带来的几个人，又让李飞和段北山分别说说保卫科的工作。
李飞先开口，声音有点沙哑：“自从重组后，我们主要负责厂区的安全巡逻、门岗值守，还有消防和生产安全检查。目前在岗的有十二个人，分成了三个班……”
他说得干巴巴的，没什么条理，连具体的巡逻路线都说不清楚。
段北山等他说完，立刻接过话头，说得头头是道：“张处长，李科长刚过来，对咱们厂的情况还不太熟。我补充两句——咱们厂门口的门岗，以前是两班倒，后来李科长来了，改成三班倒，倒是更合理了。就是最近岗亭的人有点松懈，这件事儿是我们做的不够，动回头我们一定整改。”
他这话看着是在说干事，实际上就是在暗指李飞管理不力。
张建军没接话，只是端着茶杯喝茶。
他心里清楚，这俩人一个没能力，一个爱挑事，保卫科不乱才怪。
他放下茶杯，对时冬和周国栋说：“你们俩带着人下去转转，跟工人们聊聊天，了解下情况。我跟段副科长在厂区里走走。”
时冬和周国栋立刻起身，带着两个干事出去了。
李飞见没人搭理他，也站起身，低声说：“张处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回办公室处理点文件。”
张建军挥挥手，他就跟逃似的走了。
段北山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张处长，我先带您逛逛咱们厂，食堂那边在准备了，中午在这吃个便饭。”
张建军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段北山跟个导游似的，指着路边的设备就开始介绍厂里的情况。
他说得眉飞色舞，连哪个车间的主任跟他关系好，哪个工人家里有困难，都跟张建军说了一遍，显然是想显摆自己在厂里的人脉。
路上碰见不少工人，有的见了段北山躲着走，还有的可能是两人关系不错，见了段北山都喊“段科长”，段北山也不纠正，只是笑着点头。
张建军看在眼里，心里更有数了，这老小子在厂里根基不浅，估计不少人都以为他才是真正的科长。
逛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快到中午了，段北山见时间差不多了，带着张建军走到食堂附近说道：“张处长，到饭点了，咱们去厂里的小食堂吃点饭，尝尝咱们厂的手艺。”
张建军也没拒绝。他也想借着吃饭的机会，看看机械厂的领导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跟着段北山去了小食堂，刚进门，就看见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迎了上来。
段北山赶紧介绍：“张处长，这是咱们机械厂的厂长王建国，这是副厂长段北河。”
张建军心里一动......段北河？
跟段北山就差一个字，看来是亲兄弟。
王厂长握着张建军的手，笑着说：“张处长能来咱们厂指导工作，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坐，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好酒菜了。”
张建军也没客气。几人坐到小食堂的包间里，桌上已经摆了几个菜：一盘炒鸡蛋，一碗炖鸡肉，还有个炒青菜和一碗豆腐汤，都是硬菜。
王厂长拿起瓶汾酒，要给张建军倒酒：“张处长，我听说您在轧钢厂保卫处是年轻有为，今天可得多喝几杯。”
张建军心里冷笑，这阵仗，明显是段北山特意安排的，想让厂里的领导给撑腰。
他没推辞，接过酒杯：“王厂长客气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情况，谈不上指导。”
酒过三巡，王厂长和段北河就开始轮番给张建军敬酒，嘴里还不停打听：“张处长，这次来是不是要给咱们保卫科调整调整？段科长在咱们厂干了十几年了，能力没的说，就是缺个机会......”
张建军心里明白，他们是想让自己提拔段北山当科长。
他没接话，只是笑着喝酒，每次被他们灌酒的时候，就故意装作头晕，靠在椅背上，嘴里嘟囔着：“不行了，喝多了......”
可等他们一劝酒，他又挣扎着坐起来，端着酒杯跟他们碰杯。
王厂长和段北河等人都想把张建军他们灌醉，打算趁他迷糊的时候套点话，一杯接一杯地劝。
没一会儿，段北山兄弟俩，还有王厂长等人就喝得满脸通红，趴在桌上不动了，段北山都喝得舌头都打了结，嘴里还说着：“张处长......我跟您说......李飞那小子......不行......”
张建军见他们都醉了，这才坐直了身子，眼神也恢复之前的清明。
身怀空间的张建军，这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刚才都是装的。
时冬和周国栋一直在旁边陪着，没怎么喝酒，见张建军这模样，都吓了一跳。刚才还以为他真喝多了，没想到又精神起来了。
“张处长，您没事吧？”周国栋小声问。
“没事，这点酒算什么。”
张建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让门口的干事把他们送回办公室休息，咱们再去厂区里转转。”
刚走出包间，就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白帽子的大厨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个盆，里面装着应该是准备要炒的菜。
张建军定睛一看，心里愣了一下...这不是南易吗？他前世可是在电视剧里见过，没想到这机械厂竟然是《人是铁饭是钢》里的那个厂子。
按时间算，崔大可应该还没进来，不过就算进来了也没关系，他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就烦透了崔大可那小人样，要是真遇上了，正好收拾收拾他。
南易也认出了张建军是刚才在小食堂吃饭的那人厂领导都跟着作陪，官应该不小。
刚才在包间门口见过，他对着张建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端着菜往另里面走去。张建军也没跟他多说话，现在正事要紧。
他带着时冬和周国栋在厂区里慢慢走，时冬压低声音，跟他汇报上午打听来的情况：“处长，段北山和段北河确实是亲兄弟，段北河在厂里当副厂长，不少车间主任都是他提拔的，听说部里也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