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已经深了，南锣鼓巷95号大院的灯多半熄了，只有前院东厢房还透着点昏黄的光。
苏青盘腿坐在炕沿上，逗着怀里刚满一岁多的苏光玩。逗得儿子苏光咯咯直笑。小家伙正抓着块咬得缺了角的玉米饼子，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眼睛却骨碌碌地盯着他爹手里晃悠的布老虎。
\"光光，你看爸给你说个事儿啊，\"苏青压低了声音，手指点了点儿子肉乎乎的脸蛋，\"就说对门你阎大爷，昨儿又偷偷摸摸给你爸递话了，说黑市上新来了批棒子面，成色还不错。你说这人吧，精是精了点，可办起事儿来还真不含糊，比那傻柱强多了……\"
苏青盯着对门方向，压低声音对里屋的张秀兰说：\"媳妇，下班回来院门口撞见阎埠贵，那老小子偷偷跟我说，黑市来了半扇野猪肉，要价七块四——比上月足足涨了四毛。问咱们要不要。\"
\"他那算盘珠子打得比谁都精。\"张秀兰在灯下缝补戏服，银针在灯影里晃出细亮的光，\"上次帮咱收粮，暗地里多报了价格，当咱们家不知道呢？咱家的猪油足够吃好几年了，肉太贵了，还是别买肉了，留着钱给光儿收细粮吧。\"
正说着，外头\"笃笃笃\"传来几声极轻的敲门声，跟猫爪子挠门似的。苏青眉头一挑，这深更半夜的，谁啊？他冲里屋喊了声\"秀兰，看着孩子\"，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隔着门缝往外瞅。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娄振华——娄晓娥她爹。这老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鼻梁上架着副旧眼镜，正不安地搓着手往四周瞧。
\"娄先生？您这是唱哪出？\"苏青拉开门栓，侧身让他进来，顺手往院子里瞥了眼，\"您这咋进来的？阎埠贵那老东西耳朵比兔子还灵，要是让他听见动静，明儿全院都得知道你娄先生半夜摸进我家了。\"
娄振华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点老狐狸的精明：\"嗨，我在胡同口转悠了三圈，看您这儿灯还亮着才敢翻墙。\"
苏青心里暗赞一声。这娄振华看着文绉绉的，还挺讲究，知道避人耳目。不给他添麻烦，他赶紧关上门，又搬了个板凳让娄振华坐下：\"秀兰，你带光儿去里屋玩会儿，我跟娄先生说点事儿。\"
张秀兰抱着孩子看了娄振华一眼，没多问，转身进了里屋，顺带把门帘给放下了。
\"这么晚来，不怕被人盯上？\"苏青戳了戳煤油灯芯，灯花噼啪炸开，映得娄振华脸上的褶子忽明忽暗。
娄振华往前探了探身子，声音压得更低：\"苏科长，晓娥回家把事儿都跟我说了。多亏了您，不然我们家晓娥……唉，真是不敢想。我这当爹的，今儿个特意过来给您道谢！\"
苏青摆摆手，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娄先生您这话说的，晓娥是我手底下的人，我带她进的厂，自然得护着她。再说了，那王建军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收拾他也是应该的。\"
娄振华点点头，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长条形盒子，递到苏青面前：\"这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这是我南方一个朋友带来的新茶，说是叫什么碧螺春，我一直没舍得喝，您尝尝。\"
苏青接过来时眉头微挑——这分量不对，比他在黑市见过的上等龙井沉多了。他把茶罐往桌上轻轻一磕，里头传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不像茶叶该有的响动。就这茶叶盒子？怕不是里头另有乾坤。
\"娄先生太客气了，\"苏青假意把茶罐推回去，\"晓娥在文艺科是我下属，保她周全是本分。\"
\"本分？这可没什么本分，您压根就可以不管这事儿！\"娄振华又把茶罐推回来：\"您这本分可是救了我娄家一脉啊！不瞒您说，昨儿夜里我在西四牌楼茶摊听人唠嗑，说保卫科审人时……\"
娄振华搓着手，语气诚恳：\"苏科长，您救了晓娥一命，这可不是茶叶能衡量的。以后啊，您就是我们娄家的大恩人，只要有用得着我娄振华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不瞒您说我多少有点人脉，能帮上的忙肯定不含糊。\"
苏青心里一动，正愁着药品的事儿呢，这机会不就来了？他装作随意地问：\"娄先生，您这人脉……能弄到点紧俏的药品不？比如说……盘尼西林？\"
这药在国内可是稀缺货，平时想买都买不着。这药比金条还金贵，发烧感冒能扛过去，可要是染上炎症，没这玩意儿就得拿命扛。
娄振华眼睛一亮，立刻接话：\"盘尼西林？这事儿好办！我香港有个朋友，经常跑船，能从那边弄来。他每次到货了，就走私船先运到广东，再托人悄悄带到京城。苏科长您要多少？\"他巴不得跟苏青把关系拉得更紧，这对他们家现在的处境可是大有好处，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先弄个十盒八盒的吧，\"苏青盘算着，\"这玩意儿金贵，您让晓娥分次带给我就行，别太招摇了，这事可不能漏半点风声……\"
\"我懂我懂！您放心！\"娄振华爽快地答应下来，\"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的。\"
苏青也故意没谈钱，跟资本家谈什么钱？人家缺你几个子？他见药品的事儿谈妥了，又想起许大茂和娄晓娥的事儿，便随口问道：\"娄先生，我听说……许大茂那小子跟晓娥走得挺近？您知道这事儿不？\"
娄振华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知道，晓娥跟我说了。嗨，她愿意就行，就我们家这身份，能有个靠谱的小伙子真心对晓娥好，让她有个归宿，我就谢天谢地了，哪还轮得到我们挑三拣四啊。\"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成分敏感，能找个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就不错了，不过这以后结婚的政审就没那么容易过了，也不知道电视剧里是许大茂咋搞定的领了结婚证。
苏青看着他，突然觉得这老资本家比院里的阎埠贵还通透。他起身拍拍娄振华的肩膀：\"行吧，事儿我知道了。您赶紧从西边墙翻出去，别让阎埠贵那老东西看见，回头又得跟我算翻墙踩坏了他的韭菜地。\"
娄振华也站起来，又感激地说了几句道谢的话，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原路翻墙离开了。
苏青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茶叶盒子。果然，里头哪是什么茶叶，分明是三根黄澄澄的金条！他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有了这金条，他就能通过黑市上换更多的钱，继续囤粮囤肉了。
他熟练地把金条一起收进自己的空间里，留下盒子，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正想着，里屋传来苏光的咿呀声，张秀兰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事儿办完了？\"
\"办完了，\"苏青笑着逗了逗儿子的小脸蛋，\"你猜着这娄先生给咱送啥来了？\"
\"我又不是看不见，一盒茶叶，你要喝直接找爸拿，他那这东西多的是。\"秀兰笑笑指了指他手上的盒子。
苏青走到衣柜前，掀开柜板，底下露出个暗格——这是他用轧钢厂废弃的钻头偷偷凿的，深浅刚好能放下这个茶盒子。直起身：\"他这偷偷来可不只是送茶叶，还有别的东西，这东西先保密，以后再告诉你。\"
张秀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贫。时候不早了，赶紧哄孩子睡觉吧。\"
苏青应了一声，抱着儿子往炕上躺。怀里的小家伙还在啃着那只布老虎，口水滴了苏青一胸口。他却不介意，心里盘算着明儿夜里得去黑市看看，把金条给换了，这东西，不换成钱，烫手的很，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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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苏青载着媳妇儿子去厂里，刚停好自行车，媳妇也抱着儿子先去了文艺科，传达室的老李就扯着嗓子喊他去厂长办公室。
苏青干脆没去文艺科，直接就往厂办走，推开厂长办公室时候，杨厂长正对着窗根儿咳嗽，烟灰缸里堆着半截没掐灭的旱烟。
\"小苏，你可算来了！\"杨厂长拧灭烟头，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红头文件，\"王局今早来电话，说国庆厂庆得搞文艺汇演，电影就不折腾了——上回《熔炉》拷贝费报上去，部里管财务的副局长就差指着王局长的鼻子骂人了。\"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摸出张油印节目单，\"不过王局长说话剧得顶上去，剧本你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就关于炼钢方面的题材就行。还有如果要放电影就安排放映《上甘岭》，这片军委提倡多放。\"
苏青扫了眼节目单，话剧排练时间栏画着刺眼的红圈——要求九月底联排，十月一日正式演出。眼下八月初九，满打满算就一个月一个多月时间。\"厂长，这时间够了，演员这块……\"
\"演员？厂里的工人都可以是演员包括我和聂主任！\"杨厂长灌了口浓茶，\"王局说了，演好了能往局里报先进。道具、服装你尽管跟老聂要，要谁配合就找我，我给你批条子。\"他指了指墙角的木箱，\"那是刚到的舞台布景颜料，你一会安排人把他带回文艺科。\"
苏青把记录的本子往胳肢窝一夹，心里盘算起演员人选：傻柱那嗓子嚎红歌还行，演话剧怕不是要笑场；贾东旭倒是人模狗样，倒是可以考虑；许大茂那小子眼神活泛，天生就适合演反派……正琢磨着，杨厂长又补了句：\"对了，保卫科刘卫民说要给你派俩安全员盯排练场，你看着安排。\"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苏青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转身往文艺科走。
刚到走廊就撞见许大茂扛着电影胶片箱，这厮冲他挤眉弄眼：\"苏哥，听说您接了国庆汇演的活儿？缺不缺演员？我能演英雄……\"
\"去去去，先把《上甘岭》拷贝擦干净再说！国庆你要放。\"苏青踢了踢他的箱子，径直回了办公室。张秀兰正趴在桌上画戏服设计图，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问：\"厂长又派啥急活儿了？\"
\"国庆搞汇演，话剧要在国庆前排出来。\"苏青把本子往桌上一扔，\"晚上回家得熬夜想本子了。\"他顺手拿起秀兰画的设计稿，上面是炼钢工人的工装草图，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齿轮纹样，\"嘿，我媳妇这手艺，赶明儿能去上海印染厂当设计师了。\"
秀兰嗔怪地拍开他的手：\"就知道贫。中午食堂猪肉炖粉条，我给你打了份，在搪瓷缸里温着呢。肉的话你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到点儿的。\"
下午下班铃刚响，苏青就把自行车从车棚推出来，张秀兰抱着苏光刚坐上后座，傻柱就端着空饭盒追了上来。
这小子额头上还沾着灶台灰，喘着粗气问：\"苏哥！听说保卫科王建军被抓了？昨儿我上班还看见他媳妇在厂门口哭呢！\"
秀兰闻言噗嗤笑出声，手指戳了戳苏青后背：\"可不就是你跟咱爸唱的大戏嘛，不然这王科长还好好的上着班呢。\"
苏青瞪了媳妇一眼，回头对傻柱说：\"你管那么多干啥？管好你那口锅，明儿多给我炖点红烧肉。\"
傻柱挠着后脑勺：\"嫂子，您笑啥呢？我这不是关心苏哥嘛……\"
\"她笑我早上没系好鞋带，差点摔了。\"苏青随口胡诌，脚蹬子一使劲，自行车晃悠悠进了胡同。
刚到四合院大院门口，就见阎埠贵蹲在院门边，见他回来，赶紧凑到自行车边，眼睛瞟着傻柱，压低声音说：\"苏科长，您要的富强粉弄来了。十袋，每袋十斤，一块五毛一斤，都藏我家西厢房厨房里了。\"
苏青记得保卫科王科长说过，黑市富强粉最近涨到一块二，阎埠贵这老小子每斤多赚三毛钱。但他没点破，只是点点头：\"行，还得是您办事利索。\"这老抠门儿还不知道，过两年饥荒来了，钱跟废纸没啥区别。
傻柱在一旁听明白了，搓着手说：\"苏哥，又囤粮呢？我昨儿也去黑市买了五袋棒子面，藏我床底下了。\"他压低声音，\"你说的对，我家红星断奶以后都得吃细粮，不能跟棒梗那小子似的，天天啃窝头。\"
\"知道就好，\"苏青跳下车，把秀兰和孩子扶下来，\"天儿还亮着，先回家吃饭，等半夜我去你家搬。\"他拍了拍傻柱肩膀，\"对了，一会来我家上灶，我想吃红烧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