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小抱着莫战北的衣冠，落泪道：“娘，二郎方才魂归故里，咱们能不能先别争这抚恤银，先将二郎落葬。
娘，二郎他生前待你不孝顺吗？
您小墅村的房子、地还有长工，哪样不是他为您置办的？
他为了什么？
不就是不想让您操劳，想让您享享清福吗？”
他若是瞧见我们在这儿为银子争夺，心里该多难过啊？”
钟小小的话打到了莫老太的三寸，是啊，别人家得知了噩耗，哪个不是悲痛欲绝，这个老太冲进来到现在，泪都没怎么流过，只想着要小儿子的抚恤银。
“既然如此，”使者心若明镜，转向莫族长道，“这抚恤银还是由族里保管。”
莫族长大喜，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由族里互相监督保管，”使者沉声道，“抚恤银的归属等莫千户头七后再议吧。”
啥？
莫族长刚高兴不过几息。
听大人的意思，是不走了？
还是等头七之后，他还要再回来？
那他就不好在抚恤银上打主意了，不但不能打主意，还要防着族里其他人坏心思，自己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莫老太委顿在地，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放在宗祠里总比放在周里正家好。
使者对周里正道：“走吧，去看看莫千户的三个孩子。”
钟小小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起身正要跟着出门，忽然觉得屋里一黑。
抬眼一看，一个黑影站在堂屋门口。
大家伙揉揉眼睛，吴氏先尖叫了一声，紧跟着她颤声道：“战北兄弟，是你回来了吗？”
钟小小一拍脑袋，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这人怎么这时候醒了？
莫战北本就生得高大，此时他往门口一站，顿时将屋里的光线遮了一大半。
偏他身上还穿着自己的旧衣，大家都以为是他的亡魂出现了。
莫族长壮着胆子上前道：“二郎，是你吗？”
莫战北忽地一抬手，将人掼在地。
莫族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大家别怕，鬼是没有影子的，你们看，他…他有影子，”周里正道，“难道莫二郎没死？”
莫老太立刻跳了起来，指着莫战北的鼻子道：“他不是我儿。
大人，大人，他不是我儿，我一个当娘的怎么会认不出?
大人，我儿已经战死在镇远关，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莫老太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停地闪烁。
她这话提醒了莫族长，也道：“是啊，他不是战北。
战北没这么高，他……他长得也不像。”
钟小小原以为能借此机会，让莫老太认一认莫战北，是她想多了。
就算莫战北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莫老太也不会认得，更不要说他现在遍体鳞伤。
钟小小替莫战北默哀三秒，可这家伙，瞧着神情不大对啊。
不过她此时也管不了许多，趁着混乱夺门而出。
出门后就往家里跑，果然在路上遇到了东宝、和背着妹妹的南宝。
“娘，爹爹不见了！”东宝焦急道。
他们在院子里背书、干活，贝儿喂完鸡想去给爹爹喂水，就发现人不见了。
钟小小不想让孩子们瞧见屋子里那一幕，在他们心里，那人就是莫战北，就是他们日盼夜盼的爹爹。
“你们爹爹在周里正家里，他醒了，”钟小小道，“你们快回去，等一下使者要来见你们。”
“那爹爹怎么办？”
“你们别担心，有娘在，娘保证会把你们爹爹给领回来。”
如果莫战北头脑清醒，使者的随从像是从军营里出来，莫战北遍体鳞伤，九死一生从战场上活下来，应该能为自己澄清、证明自己的身份。
可如果莫战北头脑不清醒呢？
这才是钟小小担忧的。
如果这样，只有让小六他们来将莫战北领回去。
使者问起来，她如实说就好，只要把孩子们认亲那一段隐去就好。
这样真真假假反而不容易被识破，就算他们找人核实她也不怕，以后再想办法慢慢给莫战北治疗。
想清楚这些，钟小小心下稍定，把孩子们劝回去后，整了整衣衫往回走。
刚要转身，南宝叫住她：“娘，我方才好像瞧见罗婆婆了。”
“罗婆婆？”钟小小道，“在哪儿瞧见的？”
“就在那条小路上。”
“好好好，娘知道了，你们快回吧。”
自从上回她去县里告状，罗婆婆替她看过一回孩子，两边又恢复到了熟悉的陌生人状态。
说熟悉，罗婆婆每日都要来送羊奶，还要到她家如厕。
罗婆婆不喜欢人多，一大早送奶的时候敲门，顺便上回茅房。
所以她们几乎每天都会打照面。
说陌生吧，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了，几乎从来不说话。
钟小小偶尔会往山上送些吃的用的，但也是放在门口，尽量不打搅罗婆婆。
钟小小蹙捏了捏眉心，罗婆婆平日深居简出，极少出门，她不会是见到莫战北了？
如今也管不了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