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走进雾里，脚步落在断桥边缘的石板上。那块石头裂开一道缝，像是被人用刀劈过，又像自己长出来的口子。他没停，右脚刚往前一挪，地面突然抖了一下。
三根黑丝藤蔓从土里钻出来，快得像甩出去的鞭子。他往后跳了一步，袖子一抖，半匹蜀锦飞出来挡在面前。藤蔓撞上丝绸，发出“嗤”的一声，布面立刻被划出几道口子，但人已经退开了。
他站稳后低头看了眼脚边。泥土松动的地方不止一处，东一片西一片，全都冒着细小的黑烟。那些藤蔓缩回地底时，拖着一种粘稠的声音，像湿布被慢慢抽走。
花自谦把手伸进怀里，点妆笔拿了出来。他咬破嘴唇，用血在眉心画了个三角。眼前的世界变了颜色，所有东西都成了灰白，只有远处一棵枯树的根部泛着红光。那不是普通的红色，是带着纹路的、会流动的猩红，像一块被烧化的符纸贴在肉上。
他知道那是源头。
第二波攻击来了。这次是五根藤蔓，从不同方向同时扑上来。一根缠向小腿，两根直取肩膀，还有两根绕到背后，想把他整个人捆住。他左手握笔不动，右手猛地往腰间一拍，乾坤袖张开，整匹蜀锦全甩了出去，在空中铺成一张网。
藤蔓撞上网的瞬间，他跃起翻身，踩着丝绸跳到了半空。落地时双脚并拢一转，金蛇缠丝手发动，两条扑来的藤蔓被他用丝线反绑在一起，互相绞紧，最后“啪”地断开。
可断口处又钻出新的尖头，比刚才更粗。
他皱了下眉，发现这些藤蔓越打越多，而且每次断裂的位置都会渗出黑色液体，滴进土里后，周围的地面就开始鼓包。他不能再耗下去。
抬头看天，雾太厚，看不见月亮。但他记得时间——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钥匙必须在这之前拿到，不然整个山谷的阵法会彻底激活。
他深吸一口气，舌尖咬破保持清醒，然后把点妆笔含在嘴里，双手快速结印。指尖拉出四道丝线，分别钉入身周四个方位的地面。这是金蛇缠丝手的高阶用法，叫“四方定脉”，能把一片区域暂时封锁。
做完这个动作，他整个人往前冲，直奔那棵枯树。
靠近树根时，空气变得发涩，喉咙像被砂纸擦过。他没管，直接一脚踢开腐烂的树皮，露出底下一团缠满黑丝的肉球。那东西在跳，一下一下，节奏和心跳一样。
他抽出点妆笔，蘸着嘴里的血，在空中写了个“破”字。
笔尖落下的那一刻，那团肉猛地膨胀，接着炸开。黑浆溅了一地，有几滴沾到他的鞋面，立刻冒起白烟。
周围的藤蔓全停了。
他喘了口气，正要低头查看战果，却发现地上那堆残渣里有个东西还在动。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结，通体漆黑，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用极细的针来回穿织而成。
他蹲下身，伸手去捡。
指尖碰到的瞬间，心口突然一紧。那里有三根金针，平时只是沉着不动，现在却开始轻轻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他没松手，把黑丝结攥进了掌心。
这时，袖子里传来一阵剧烈晃动。刚才收进去的那些藤蔓还没死透，在里面乱撞，像一群被困住的蛇。他把袖口拉紧，打了两个结，才勉强压住动静。
站起身环顾四周，这片地方已经安静下来。原本不断冒烟的地面也不再鼓胀，藤蔓全都枯在地上，变成干柴一样的灰黑色。
他把黑丝结放进内袋，贴着胸口放好。金针还在震，但频率慢了些。
往前走了几步，脚底踩到一块硬物。弯腰一看，是半截锈掉的剪刀，刃口朝上，插在石缝里。刀身上沾着一点干涸的痕迹，颜色发暗，不像是铁锈。
他没碰它，绕过去继续走。
雾还是那么浓，能见度不超过五步。他凭着记忆往深处走，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这一片曾是旧织坊的地界，按地图来看，应该还有几处残屋。
走出二十多步，地面开始下陷。每走一步，鞋底都会陷进软泥里，拔出来时带着轻微的“啵”声。他放慢速度，忽然察觉左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小片水洼。
水是黑的。
他停下来看着那滩水。水面很平，没有风，也没波动。可就在他盯着的时候，水底浮起一个影子。
不是他的倒影。
那是个女人的轮廓，穿着旗袍，头发挽成旧式发髻。她背对着他，站在水底，一动不动。
花自谦没动，也没喊。他知道这地方不能轻易开口。
过了几秒，那身影缓缓转过头。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他往后退了一步，脚跟刚抬起，耳边就响起一阵极轻的笑声。不是从水里传来的，是贴着他后颈的位置，像是有人凑在他耳朵边笑了一下。
他猛地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
再回头时，那滩水已经干了。地上只剩一层薄薄的黑灰，风一吹，散成粉末。
他把手伸进袖子，摸了摸那匹蜀锦。布料还在，但手感变了，原本柔滑的表面现在有些粗糙，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他没再多想，继续往前走。
大约一刻钟后，他看到前面有一堵墙。是砖砌的，塌了一半，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条。墙角有个门洞，通向一间屋子。屋顶没了，只剩下四面墙和一根横梁。
他走进去。
屋子里有张木桌，歪倒在角落。桌上盖着一块布，颜色发乌，像是被水泡了很久。他走过去，伸手掀开那块布。
下面压着一本册子。
封皮是深蓝色的，边角磨损严重。他把它拿起来，翻开第一页。纸上写着几个字：
东区机关图解·初稿
字迹很熟。
是他自己的笔迹。
可他从没写过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