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离苏曼曼的腿环只有寸许距离，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动不了。她的眼白翻起，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咯吱声，像是锈住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花自谦没松开点妆笔，但也没再往前送。他盯着那根黑丝在少女皮肤下游走的轨迹，低声说：“它想借她的手碰你，说明你的丝对它有压制作用。”
苏曼曼没看林小满，目光落在自己右腿的黑丝上。那圈缠绕的丝线微微发烫，像是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刚才那一句话吓住它了。”她说，“但它不会认输，只会换招。”
花自谦收笔入袖，从乾坤袖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绸布。布面暗沉，看不出花纹，只有一道焦痕横贯中央。
“这是天孙蚕丝，明代绣衣阁用来镇压叛逃织女的东西。”他把绸布摊在林小满心口，“当年用它封过七姑的命灯，现在拿来当导引媒介最合适。”
苏曼曼皱眉：“这东西能撑住我们的能量融合？”
“不一定。”花自谦伸手按在绸布一角，“但它能让黑丝误判攻击来源，给我们争取三秒窗口。”
林小满突然抽搐了一下，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别……试……”
声音不像之前那样机械，带着明显的恐惧。
苏曼曼立刻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腕。血还没干，掌心的焦痕还在渗血珠。她把自己的血抹在林小满额头上，顺着眉心往下划了一道。
“听我说。”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让那东西继续吃你，背《女诫》背到魂飞魄散；要么信我们一次，让我把它扯出来。”
林小满的眼皮剧烈跳动，眼角渗出血丝。
花自谦已经盘膝坐下，双手贴住天孙蚕丝两端。真气缓缓注入，绸布边缘开始泛出微弱的银光。
“准备好了就说。”他对苏曼曼点头。
苏曼曼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咬破，血滴落在林小满胸口的绸布上。她以血为墨，开始画《璇玑图》的残纹。线条一圈圈展开，和她设计稿里的回文诗完全对应。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绸布猛地一震，银光暴涨。
两人同时闭眼。
能量顺着经络涌入林小满体内。
这一次不是强攻，而是渗透。花自谦的护妻神针化作细流，裹着苏曼曼的织女神丝，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直奔那个黑茧。
刚靠近，阻力就来了。
黑丝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编织成网，层层叠叠挡住去路。每一层都带着《女诫》的咒文，像是用道德枷锁筑起城墙。
“它在进化。”花自谦额头冒汗，“速度比上次快。”
苏曼曼咬牙，加大血丝输出。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向吸取。
“别让它摸清节奏。”她说，“换频。”
花自谦立刻调整真气频率，原本平稳的银光忽然变成断续闪烁，像老式灯泡接触不良。
黑丝网出现一瞬间紊乱。
就是现在！
苏曼曼猛然发力，血丝如针，刺穿第一层屏障。
林小满全身绷紧，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她的手指抠进地面，指甲崩裂，却没有松开。
“撑住。”苏曼曼盯着她的眼睛，“你能听见我，你就还没丢。”
第二层破。
第三层破。
越往里，阻力越大。那个黑茧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女诫》里的句子，排列得像符咒阵列。
“它把教条当护甲。”花自谦冷笑，“可笑。”
他突然撤回一部分真气，在体外重新凝聚，形成一道极细的丝线。这丝不是银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金芒——是乾坤袖深处那件弑神凶器的气息泄露了一丝。
“你要干什么？”苏曼曼察觉到异常。
“骗它。”花自谦将金丝轻轻搭在血丝末端，“让它以为我们要强攻核心，其实主攻方向在这儿。”
果然，黑茧震动了一下，所有防御力量瞬间向中心收缩。
苏曼曼抓住机会，血丝猛然下沉，直接插进黑茧底部连接神经的位置。
“啊——！”
林小满仰头惨叫，整个人弹起来又被两人死死按住。她的七窍开始渗血，脸上浮现出扭曲的文字，像是有人在她皮下写字。
“快！”花自谦低喝，“趁它混乱，剥离！”
苏曼曼双手压住林小满肩胛，血顺着指尖灌入。这一次她不再硬拉，而是用织霞手一点点溶解黑丝与神经的粘连。每拆一段，就用天孙蚕丝暂时封住断口，防止反噬。
第一段黑丝脱离时，是从她后颈慢慢抽出的，细如发丝，漆黑无光。
紧接着是第二段、第三段。
每拔出一段，林小满的身体就松一点，眼神也清明一分。
“有效。”苏曼曼喘着气，“它怕混合能量，纯灵力或纯血祭它都能扛，但两种混在一起，它的咒文解析不过来。”
花自谦点头：“就像电脑病毒遇到杀毒软件和防火墙同时启动。”
他们继续推进。
直到第七段黑丝被剥离，林小满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血里夹着几根断裂的丝线，已经失去了活性。
“停。”花自谦按住苏曼曼的手腕，“她快撑不住了。”
苏曼曼收回血丝，掌心焦痕更深了，边缘开始发紫。她低头看林小满，发现对方呼吸虽然弱，但胸口起伏规律，眼白也不再泛灰。
“醒了。”她说。
林小满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这次瞳孔清晰，不再是瓷白色。
她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两人。
“你们……真的……把它……弄出来了？”
“只是一部分。”花自谦收起天孙蚕丝，“核心还在，但它暂时被压制了。”
林小满想抬手，试了两次才成功。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像是旧伤疤重新裂开。
“我……记得了。”她声音很轻，“我是被选中的‘织容器’。她们抓了七个有织霞手的人，只有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的身体最适合养黑丝。”
苏曼曼皱眉：“谁选的？”
“绣衣使者。”林小满闭眼，“每次我昏过去，就会被带到一个全是镜子的房间。她们用我的血绣《女诫》，再把绣品烧成灰，喂给我吃。说是净化灵魂。”
花自谦冷笑：“这不是净化，是洗脑。”
“后来……”林小满继续说，“她们说我完成了任务，可以放我走。但我走出门才发现，外面根本没有世界，只有一条走廊，通向另一个一样的房间。我走了三天，回到原点。”
苏曼曼听得心口发闷。
这种循环，和她民国跳染缸那一世太像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问。
“我不知道。”林小满摇头，“有一天，我醒来就在这个泵站里了。身上绑着铁链，但锁扣是开着的。墙上写着一句话——‘去找星盘碎片，否则永世轮回’。”
花自谦眼神一凝：“有人放你出来，还给你线索。”
“而且这个人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苏曼曼接话。
屋里安静下来。
油灯火苗晃了晃，映得三人影子在墙上摇曳。
“下一步怎么办？”林小满看着他们，“我能感觉到剩下的黑丝还在动，它在修复自己。”
苏曼曼看向花自谦。
花自谦沉默几秒，从乾坤袖里取出一块灰烬状的东西。那是前世婚书烧剩的残渣，一直被他贴身存放。
“钥匙是婚书的灰烬。”他喃喃，“也许不是用来开门的，而是……唤醒什么。”
苏曼曼突然想起什么：“三生衣橱……是不是在七姑的红袖裁缝铺？”
“应该是。”花自谦点头，“但她现在被人冒充，铺子真假难辨。”
林小满忽然坐直身体：“我能感应到那个地方。只要靠近，体内的黑丝会有反应。它……似乎也在害怕。”
花自谦站起身，伸手扶苏曼曼起来。她的腿有点软，靠在他肩上缓了几秒。
“先离开这儿。”他说，“这屋子不安全，刚才的能量波动可能引来别的东西。”
苏曼曼扶着林小满站起来。少女脚步虚浮，但能走。
三人朝门口移动。
就在即将踏出破屋的一刻，林小满突然停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一根极细的黑丝正从毛孔里缓缓钻出，像冬眠的虫子苏醒。
“它醒了。”她抬头，声音平静，“而且……它记得你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