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定元年,元日。
长安城在严冬中苏醒,却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炽热里。
连续三日的瑞雪将整座古城覆盖得银装素裹,朱雀大街两侧的积雪被精心清扫堆砌,露出青灰色的石板路。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着新桃符,崭新的“华夏”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取代了往日的宋、夏印记。
凛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炭火和爆竹硝烟的味道,却吹不散弥漫全城的那种近乎沸腾的期盼与躁动。
贩夫走卒、士子商贾,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同一个话题——登基大典。
这座见证了多少王朝兴衰的千年古都,今日将再次迎来一位新的主宰。
皇城之内,气氛更是庄严肃穆到了极点。
重新修葺一新的勤政殿,朱漆宫墙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暗红色的光泽,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殿宇的青瓦在积雪映衬下,泛着清冷的光。
汉白玉的栏杆、瓜子石掺杂水泥铺就的青色台阶被擦洗得一尘不染,往上一直延伸到勤政殿门外的平台边。
殿下巨大的广场上,早已是旌旗如林,甲士如墙。
从禁卫军里抽调出来的精锐,身着赤红色战袄,外罩锃亮的银色轻钢甲,手持长戟,腰挎无极刀,列阵肃立。
他们纹丝不动,只有盔缨和旗幡在风中微微摇曳,冰冷的金属与肃杀的面容,凝聚成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序列,文东武西,候立于勤政殿前的丹墀之下。
他们身着根据新朝礼制赶制出的朝服,紫、绯、绿、青,色彩分明,象征着等级秩序的重建。
队列中,有面容粗犷、眼神锐利、随刘錡起于陕北沙场的旧部;有在攻灭西夏的连番血战中归附的陇右豪强、河西世家;甚至还有几位身着汉式官袍、神情复杂而谨慎的前西夏皇族或重臣。
此刻,无论出身如何,心思几何,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肃立等待。
辰时正刻,钟楼鼓楼依次敲响。
浑厚的钟声与低沉的鼓声交织在一起,穿透寒冷的空气,传遍全城。
九声钟鸣过后,庄严的韶乐自殿中响起,悠扬古朴,仿佛来自上古的祝福。
“陛下驾到——!”
没有宦官那尖细的唱喏,而是内侍长癿北那充满阳刚之气的一声大喝,如同一声号令,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那高高的丹陛尽头。
刘錡出现了。
他头戴十二旒平天冠,旒珠以白玉为饰,微微晃动,半掩着其后那张已褪去戎马风霜、更显威严沉毅的面容。
他身着玄衣纁裳,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下裳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六章,十二章纹昭示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与德行兼备。
腰间佩着的并非礼仪用剑,而是一柄形制古朴的战场佩剑,彰显着这位开国皇帝与众不同的底色。
他的步伐并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节点上。
冕旒的遮挡让他俯视众生的目光显得有些模糊,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却随着他的走近而愈发浓重。
当他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身面向大殿内外如海潮般的臣民时,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浪骤然爆发,如同惊雷滚过广场,震得殿瓦上的积雪似乎都簌簌而下。
成千上万人整齐划一地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刘錡缓缓落座于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并不十分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刘錡微微侧身,对侍立在御座旁的范烨低语了一句。
范烨立刻躬身,然后上前一步,展开手中一卷用明黄绫缎裱糊的厚重卷轴。
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大殿。
所有人都意识到,重头戏来了。
范烨深吸一口气,用他练习了无数次的、最能体现皇家威仪的腔调,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华夏皇帝诏曰:”
“朕以渺躬,承天之佑,扫荡西北,廓清寰宇。自党项僭号,窃据灵夏,百有余年,茶毒边陲。赖将士用命,文武同心,始克犁庭扫穴,复汉唐之旧土。今即大位,国号华夏,非敢谓功盖前王,实欲续华夏之正统,解生民之倒悬。”
“然,打天下易,守天下难。立国之初,百废待兴,强邻环伺。东有女真虎视河北,北有蒙兀诸部鹰扬大漠。当此存亡继绝之秋,非破旧立新,不足以应非常之局;非划疆定治,不足以固万世之基!”
诏书至此,文风陡然一变,从追述功绩转向清晰的现实规划。
“兹参酌古制,量地衡势,决意更鼎革故,为新朝立经纬之章——”
“废宋之冗路,撤夏之监司,立七大总督区,以制四方!”
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这七大总督区的划分,将决定未来数十年的权力格局和所有人的政治生命。
“京兆都督府!”范烨的声音拔高,清晰地念出第一个名字,“治长安,辖京畿诸州。此为帝国之根本,朕躬亲辖,暂不设都督,由左右仆射并中书门下共理庶务。”
这意味着皇帝将直接掌控最核心的关中地区,无人敢于异议。
“太原都督府!治并州太原府,辖河东诸州。表里山河,是为东方之锁钥,屏护京畿,震慑幽燕!”
“秦州都督府!治秦州天水府,辖陇右、河湟诸州。抚慰羌蕃,连通西域,是为帝国之右臂,西疆之总枢!”
“凉州都督府!治凉州武威府,辖河西走廊诸州。坐镇金城,翼护丝路,是为帝国之左膀,财货之通衢!”
念到这里,不少出身关陇、河西的官员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
这四大都督府的设立,明确了帝国以关中为本,以河东为盾,以陇右、河西为两翼的核心战略布局,他们的家乡被定位为帝国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