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的骨架如同一个初生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营地旁的空地上,粗壮的龙骨和肋骨用改良的“简易榫卯”加浸泡过的粗藤蔓牢牢固定,结构稳固,线条初显。这凝聚了全家人心血和希望的造物,每一天都在向最终形态迈进。甲板的铺设已经开始,挑选好的杉木板被用石斧和石凿粗略修整,准备严丝合缝地嵌入框架之中。
然而,就在造船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时,一股无形的阴影,如同海岛夜晚的寒雾,悄然笼罩下来。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王念白。这天下午,他照例在营地附近收集柔韧的树皮纤维,忽然指着远处灌木丛,小脸煞白地跑回来,扯着杜小荷的衣角,声音发颤:“娘!有……有大猫!眼睛是绿的!在草里看我!”
杜小荷心里一紧,连忙将儿子护在身后,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边灌木微微晃动,早已不见踪影。她安抚着儿子,心下却警觉起来。山里长大的她,知道孩子口中的“大猫”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负责在较远处砍伐木材的二嘎子和王晴,也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发现一头昨天刚砍倒、还没来得及运回的杉木树干上,出现了几道深刻的、绝非食草动物所能留下的抓痕,树皮被撕裂,露出里面白色的木质,旁边松软的泥地上,印着几个清晰的、海碗大小的梅花状足迹,趾印分明,掌垫厚实。
“是豹子!”二嘎子将背回来的木材放下,气喘吁吁地对王谦说,脸上带着后怕,“看那脚印,个头不小!就在我们干活的地方转悠!谦哥,这畜生怕是盯上咱们了!”
王谦蹲下身,仔细察看二嘎子依样画在沙地上的脚印轮廓,又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大小,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不是盯上我们,是盯上咱们的营地,盯上咱们的‘猎物’了。”他沉声道,目光扫过熏肉架上悬挂的肉干,以及营地周围日渐增多的活动痕迹。
李老大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坏了!咱们这段时间又是砍树又是运输,动静太大,加上这熏肉的香味,把这岛上的‘山大王’给引来了!这东西最是狡猾记仇,一旦被它盯上,后患无穷啊!”
杜勇军叹了口气:“咱们造船正在节骨眼上,要是被这畜生日夜骚扰,别说干活,连安全都成问题。它要是在夜里来偷袭……”
这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豹子不同于野猪,它敏捷、凶猛、善于潜伏和突袭,是顶尖的猎杀者。在兴安岭,老猎人遇到成年豹子,没有十足的把握和精良的武器,通常也会选择避让。
王念白吓得往杜小荷怀里缩了缩,小守山似乎也感受到紧张气氛,咿咿呀呀地闹腾起来。王晴和王冉脸上也浮现出恐惧。就连一向胆大的二嘎子,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标枪。
营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王谦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家人惊惧不安的脸,最后落在那初具雏形的木筏骨架上。他的眼神由凝重渐渐转为一种猎人所特有的、面对强大猎物时的冷静与锐利。
“怕,解决不了问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这豹子既然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咱们不光要造船,还得先把这‘拦路虎’给解决了!”
“谦儿,你的意思是……猎豹?”杜勇军深吸一口气,“这可太凶险了!咱们没有枪,就靠这些标枪石斧……”
“爹,咱们有咱们的法子。”王谦打断道,语气坚定,“在山里,老祖宗传下来的狩猎之道,不仅仅是靠家伙式,更是靠脑子,靠对牲口习性的了解,靠耐心和配合。这豹子再厉害,它也还是个畜生。”
他走到那块画着木筏草图石板旁,用木炭在旁边空白处画了起来,这一次,画的是岛屿的简图,以及豹子可能出现和活动的区域。
“二嘎子,王晴,你们仔细说说,是在哪里发现的脚印和抓痕?附近地形怎么样?”王谦开始像真正的猎人首领一样,收集情报,分析敌情。
二嘎子和王晴努力回忆着,详细描述着那片区域的地貌——靠近一处水源,有几块巨大的岩石,林木相对稀疏,视野较为开阔。
“它选择在那里留下标记,说明那片区域是它的活动范围,或者它经常巡视的路线。”王谦用木炭在地图上点了点,“豹子领地意识强,咱们在它的地盘上大兴土木,它这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
“那咱们怎么办?在营地周围多设陷阱?”二嘎子问道。
“光设陷阱不够。”王谦摇摇头,“豹子太聪明,普通的陷坑和活套很难骗过它。而且,被动防御太吃亏,咱们耗不起那个时间。必须主动出击,把它引出来,在咱们选定的地方,用咱们的法子解决它!”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狩猎计划,开始在王谦脑中成形。这不仅仅是为了消除威胁,更是为了保障造船计划顺利进行,为了守护他们回家的希望。
“从今天起,营地加强戒备!”王谦开始部署,“所有人,天黑之后严禁单独外出,守夜增加为两人一组,火堆彻夜不熄!工具和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二嘎子,你带王晴王冉,按照我之前教你们的,在营地外围关键位置,设置连环陷阱和报警装置。不要用普通的活套,用那种带弹力的藤蔓,做成触发式的地枪(用弹性树枝和削尖的木棍制作),虽然威力不大,但响声和突然袭击能起到惊吓和阻滞作用。”
“爹,李叔,你们负责加固营地周围的栅栏,尤其是靠近山林的一面,用更多的荆棘和削尖的竹竿加固。”
“小荷,后勤保障不能松,尤其是伙食,大家要吃饱,才有力气应对。”
最后,他看向众人,目光灼灼:“至于猎豹的主力,由我负责。我需要一个诱饵,和一个可靠的帮手。”
“谦哥,我跟你去!”二嘎子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王谦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就咱们俩。这次狩猎,关键不在硬拼,在于智取。”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气氛紧张而有序。防御工事得到了加强,陷阱也布置妥当。王谦和二嘎子则开始了狩猎前的最后准备。
王谦精心制作了几支特制的标枪。枪头选用最坚硬的黑曜石(他们在岛上偶然发现的一小片矿脉)精心打磨,形状更狭长,带有放血槽,绑扎得异常牢固。枪杆也选了弹性最佳的紫杉木,并在尾部绑上了显眼的彩色布条,便于投掷时观察轨迹和风向。
他还让杜小荷用剩下的海豹油,混合一些气味浓烈的草药,熬制成一种特殊的油脂。这种油脂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王谦打算用它来“标记”和“引诱”。
而诱饵,王谦选择了一头前几天陷阱捕获的、还算新鲜的小野猪。他没有立即使用,而是将其稍作处理,让它散发出更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败前兆。
狩猎的时机,选择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王谦判断,这样的夜晚,豹子的活动会更频繁,视线也相对较好,有利于他们行动。
出发前,王谦和二嘎子仔细检查了装备:特制标枪每人三支,普通的备用标枪两支,石斧别在腰间,猎刀插在靴筒里。杜小荷默默地给他们带上装满水的竹筒和几块肉干。所有人都聚集在洞口,目光凝重地送他们出征。
“当家的,千万小心!”杜小荷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担忧。
“谦哥,嘎子,一定平安回来!”王晴和王冉也红着眼圈。
王念白紧紧抱着父亲的腿,小声说:“爹,打死大猫,早点回来。”
王谦用力抱了抱儿子,又深深看了妻子一眼,重重地点了下头:“放心。”
说完,他提起那只作为诱饵的小野猪,和二嘎子对视一眼,两人义无反顾地融入了营地外的黑暗之中。
他们的目的地,是之前发现豹子踪迹的那片靠近水源的岩石区。王谦的计划是,利用诱饵将豹子引到那片相对开阔、便于他们发挥和观察的地带,然后利用地形和预先的准备,进行猎杀。
月光如水,洒在林间,能见度比预想的要好。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行动悄无声息,如同林间的幽灵。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以及他们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来到预定地点,王谦选择了一块巨岩下的背风处。他将那只散发着气味的小野猪尸体,用藤蔓固定在一块显眼的空地上。然后,他拿出那罐特制的油脂,在诱饵周围、以及他们计划埋伏的岩石区域,小心翼翼地涂抹上一些,制造出一种特殊的“气味场”。
“这是干啥?谦哥?”二嘎子压低声音问。
“混淆它的嗅觉。”王谦解释道,“豹子靠气味追踪和标记领地。咱们这油的味道怪,能干扰它,让它不那么容易察觉到咱们埋伏的具体位置。”
布置好诱饵和气味陷阱,王谦和二嘎子爬上了旁边一块巨大的、顶部较为平坦的岩石。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下方诱饵点的大部分区域,岩石本身又提供了良好的掩护和居高临下的攻击位置。他们伏低身体,将标枪放在手边,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等待是狩猎中最煎熬的部分。夜晚的林间并不寂静,虫鸣唧唧,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恐怖。湿冷的夜露慢慢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寒意渗透进来。蚊虫也在耳边嗡嗡作响,但他们必须保持绝对的静止和警惕,连挥手驱赶都不敢太大动作。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亮缓缓移动,在林间投下变幻的光影。诱饵那边毫无动静,只有那浓郁的气味在夜风中飘散。
二嘎子有些焦躁,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用气声问:“谦哥,它会不会不来了?”
王谦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下方,轻轻摇头:“耐心。豹子最是有耐心。它肯定已经察觉到诱饵了,正在暗处观察,等待最好的时机。”
果然,就在月亮偏西,夜色最浓,人也最容易困倦的时刻,下方的灌木丛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谦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微微收紧,握住了标枪。二嘎子也瞬间绷紧了身体。
来了!
借着月光,他们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如同鬼火般,在灌木丛的阴影中幽幽亮起。那眼睛缓慢地移动着,充满了警惕和审视。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矫健而优美的身影,才如同流动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从灌木后滑了出来。
正是一头成年的豹子!它体型流畅,肌肉线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毛皮呈现出华丽的金钱斑纹,尾巴长长地拖在身后,尖端微微翘起。它没有立刻扑向诱饵,而是围绕着诱饵,保持着一段距离,缓慢地踱步,鼻子不时耸动,嗅闻着空气中和地面上的气味,尤其是王谦涂抹的那些特殊油脂,让它显得有些疑惑和犹豫。
它太警惕了!王谦心中暗叹,这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豹子在诱饵周围徘徊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期间几次停下,抬头望向王谦他们藏身的岩石方向,那双冰冷的竖瞳,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视人心。二嘎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连呼吸都屏住了。
终于,似乎是确认了周围没有 immediate 的危险,也可能是饥饿战胜了谨慎,豹子开始慢慢靠近诱饵。它的步伐轻灵得如同猫儿,肉垫落地无声。
就是现在!王谦心中默念,对二嘎子使了个眼色。
按照事先的计划,由王谦发动主攻,二嘎子负责策应和补刀。
王谦缓缓调整呼吸,将身体的力量凝聚在手臂和腰腹。他选定的目标是豹子的肩胛骨稍后位置,那里是心肺所在区域!
就在豹子低头,准备撕咬诱饵的瞬间——
“嗖!”
王谦手臂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弹起,特制的标枪带着破空之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居高临下,直奔豹子而去!
这一击,凝聚了王谦全部的精神、力量和技巧,快!准!狠!
然而,豹子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就在标枪破空的刹那,它仿佛背后长眼,强健的后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面跃出!
“噗嗤!”
标枪没有命中预想的心脏区域,而是深深地扎进了豹子的后胯部位!黑曜石打磨的锋利枪头轻易地撕裂了皮毛和肌肉,直没至柄!
“嗷——!!!”
一声凄厉痛苦、震彻山林的咆哮瞬间爆发!受伤的豹子猛地扭身,看到了岩石上的王谦和二嘎子,剧痛和暴怒让它那双绿眼瞬间充满了血丝,变得一片赤红!
它放弃了诱饵,后腿虽然受伤,但依旧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带着一股腥风,竟然沿着陡峭的岩壁,几下就窜了上来,直扑王谦!
“谦哥小心!”二嘎子肝胆俱裂,想也没想,抓起一支标枪就奋力投向豹子!
这一枪仓促而出,力道和准头都差了许多,只是擦着豹子的背部飞过,划出了一道血痕,却更加激怒了这头猛兽!
王谦在投出第一枪后,就已经抓起了第二支标枪。面对猛扑上来的豹子,他来不及再次投掷,只能将标枪横在身前,作为格挡!
“砰!”
豹子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标枪杆上,王谦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虎口崩裂,标枪脱手,整个人被撞得向后踉跄,重重摔在岩石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豹子那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它一只前爪扬起,锋利的爪子如同匕首,狠狠抓向王谦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王谦展现出了猎人惊人的反应和求生本能。他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爪,豹子的利爪擦着他的头皮划过,带走了几缕头发,在岩石上抓出了几道深刻的痕迹!
“畜生!看这边!”二嘎子目眦欲裂,他放弃了标枪,拔出腰间的石斧,怒吼着冲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一斧头砍向豹子的腰腹!
这一斧凝聚了二嘎子所有的愤怒和力量,结结实实地砍在了豹子身上!但豹子的肌肉和骨骼极其坚实,石斧虽然砍破了皮毛,造成了伤害,却未能致命,反而被卡在了骨缝里!
豹子吃痛,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猛地调转身体,一口咬向二嘎子持斧的手臂!
眼看二嘎子就要手臂不保,刚刚翻滚起身的王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去捡标枪,而是直接拔出了插在靴筒里的猎刀!猎刀是用最好的燧石精心打磨,虽然短小,却异常锋利!
他一个箭步上前,在豹子咬向二嘎子的瞬间,左手猛地探出,竟然一把抓住了豹子后颈的皮毛(这里相对不易被反击),右手握紧猎刀,对准豹子因为扭头撕咬而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直没至柄!
“噗——!”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王谦满头满脸!
豹子的身体猛地一僵,咬向二嘎子的动作停滞了,发出一声含糊而绝望的呜咽,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谦,充满了不甘和暴戾,但生命的光芒正在迅速流逝。
王谦死死握住刀柄,用力一搅,然后猛地拔出,身体急速后退!
豹子踉跄了几步,还想挣扎,但脖颈处的致命伤让它迅速失去了力量,最终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岩石上,只剩下王谦和二嘎子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月光依旧清冷,照耀着这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人兽搏杀。
二嘎子瘫坐在地,看着自己差点被咬断的手臂,又看看地上已然毙命的豹子,最后望向满身鲜血、拄着猎刀微微喘息的王谦,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喊出一句:“谦哥……你……你没事吧?”
王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感受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几乎脱力的双臂,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你怎么样?”
“我……我也没事……”二嘎子心有余悸。
确认彼此都无大碍后,两人看着地上这头庞然大物,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成功猎杀强敌的巨大成就感,混合着搏杀后的虚脱,涌上心头。
这头威胁营地安全的豹子,终于被解决了!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王谦和二嘎子开始处理战利品。豹皮是极其珍贵的,需要小心剥取;豹骨可以制作工具;豹肉虽然粗糙,但也是重要的食物补充。更重要的是,消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他们可以安心地继续造船大业了。
当王谦和二嘎子拖着沉重的豹子尸体,带着满身的疲惫和血迹,迎着黎明的曙光回到营地时,等待了一夜、心急如焚的家人们先是惊恐,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泪水!
杜小荷冲上前,不顾王谦满身血污,紧紧抱住了他,眼泪夺眶而出。王念白看着巨大的豹子,既害怕又崇拜地看着父亲和二嘎子。
“好!好!干得漂亮!”杜勇军和李老大激动得老泪纵横,用力拍打着王谦和二嘎子的肩膀。
这场艰苦而成功的狩猎,不仅扫清了造船路上的最大障碍,更极大地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气。它证明了,即使在这荒岛之上,面对再凶险的困境,只要他们团结一心,运用智慧和勇气,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豹子的威胁解除,营地的天空仿佛都明朗了许多。而那艘承载着归家希望的木筏,在经历了这场血与火的考验后,其建设的步伐,必将更加坚定、更加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