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尽离开,帐内只余下陈杨舟与谢执烽二人。
不知为何,陈杨舟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仿佛有什么在悄然牵动,却又抓不住头绪。
她定了定神,转向谢执烽:“你呢?对于出使九日军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谢执烽微微摇头:“暂无。如今敌情未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吧,有些军务需先行安排妥当。”谢执烽语速平缓,说到此处却略一停顿,声音低了几分,“我走之后,你一人……要多加小心。”
陈杨舟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帐帘却“哗啦”一声被掀开。
郑三带着一身风尘大步走了进来。
他环顾空了大半的营帐,疑惑道:“嗯?俺来早了还是议事已经结束了?”
“三哥,是你来晚了。”陈杨舟无奈笑道。
郑三闻言,黝黑的面庞上掠过一丝窘迫。
他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为人父的无奈:“家里那小皮猴……实在太能闹腾。”
陈杨舟笑意更深,“男娃子么,总是要皮实些。”
想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小荷嫂就已怀有身孕。
待他们在西峰府站稳脚跟,郑三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去,将妻儿接到了身边。
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新添的小生命,如今成了郑三最甜蜜的牵挂,却也时常让他这般硬汉手忙脚乱。
“这帮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见俺管教家里那小崽子,个个都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真要有军情急报,直接喊一嗓子冲进来便是!非要等,真他娘的分不清半点轻重!”
他重重喘了口气,这才转向陈杨舟,“说说看,刚才都说了哪些事?”
语气里混着自责。
陈杨舟见他真有些懊恼,温声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议定了两件事。谢执烽去与九日军洽谈结盟,沈尽则跑一趟南夏,明面上筹备粮草,暗地里把咱们的情报网铺开。等过两日还要细谈。”
郑三听罢,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憨厚一笑:“那就好,没耽误正事就行。”
他说着,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谢执烽,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老谢,今晚得空不?去俺那喝两盅!”
谢执烽眉头微蹙,下意识便要婉拒。
却听到郑三朝陈杨舟打趣,“陈将军也一起?”
他拒绝的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顿住。
陈杨舟闻言扶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三哥!你这话说的…我去,我去总行了吧?叫什么陈将军啊,怪肉麻的。”
郑三这才畅快大笑,解释道:“是你嫂子念叨你好些日子没来了,特意备了些你爱吃的,非要让俺把你请来。”
“既是小荷嫂亲自发话,那我必须得去了。”陈杨舟含笑应下。
郑三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我就说嘛,还是你嫂子有面子!”
他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安排起来:“那你先忙,我这就回去帮你嫂子张罗。把虎子、大山他们都叫上,兄弟们好久没一块儿痛快喝一场了。”
“行。”陈杨舟笑道。
目送郑三大步离开,帐内再度平静下来。
方才想说的话,此刻竟一句也寻不回。
陈杨舟顿了顿,垂下眼帘,“你且先去忙吧。”
谢执烽深深看她一眼,只低声道:“好。”
言罢,他转身离去。
当夜,郑三家中灯火通明。
五十九火的老弟兄们难得齐聚一堂。
陈杨舟、谢执烽、张虎、李大山等人都到了。
巫梦瑶、张薇、苏青青几个也都在场,小荷正忙着照顾儿子虎头。
“许久不曾这般痛快喝酒了。”郑三拍开一坛酒的泥封,醇厚的酒香顿时在暖融融的屋内弥漫开来。
沈尽懒洋洋地倚着桌沿,闻言笑道:“上一次像这般喝酒,还得追溯到上一次。”
众人听罢顿时哄笑起来,张虎作势要捶他:“尽说些废话!”
满堂灯火映着一张张带笑的脸。
巫梦瑶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稍远处的窗边,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看着他们笑闹。
张薇与苏青青挨坐在一处,低声聊着近来军中发生的趣事。
小荷一边给虎头喂饭,一边时不时含笑望一眼热闹的众人,目光最后总是落在郑三爽朗的笑脸上。
“来!”郑三给每个人都满上酒碗,“这第一碗,敬自己——敬咱们兄弟,今日还能在此处痛快饮酒!”
粗陶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烈酒入喉,带着久违的辛辣与暖意,仿佛将数年征战的风霜都熨烫开来。
“这第二碗,敬那些先走一步的弟兄!愿他们的英魂,终得安息!”
众人默然,将碗中酒默默洒在地上一线,祭奠那些再也无法共饮的同袍。
“这第三碗,敬明日——管他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们兄弟一起,杀出个黎明!”
“干!”
几碗酒下肚,话匣子便彻底打开了。
“说起来,”张虎抹了把嘴,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等将来咱们真把北渊赶跑了,天下太平了,三哥你有什么打算?还留在军中?”
郑三嘿嘿一笑,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正在喂孩子吃饭的小荷。
“俺啊……没啥大志向。到时候就解甲归田,弄几亩好地。你嫂子手艺好,说不定还能开个小饭铺。咱这儿子,也不必再跟着俺们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能安安稳稳读点书,将来……嘿,随便他做点啥,平安顺遂就成。”
“开饭铺好!”陈安立刻接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三哥当掌柜,小荷嫂掌勺,我就天天去蹭饭,保证把你们吃垮。”
他话刚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陈杨舟也笑,用筷子虚点了他一下:“就你这算盘打得精。”
“陈安,”张虎用胳膊肘撞了下身旁的人,“别光惦记着去三哥饭铺蹭饭,说说你自己?”
陈安晃着酒碗,脸上透着几分认真,“我嘛……自然是大哥去哪我就去哪了。”
“傻小子,这点志向可不行。等你再大些,让你哥给你说门好亲事!”李大山粗豪地大笑,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被说得脸憋得通红。
“老谢呢?”郑三忍不住看向谢执烽,“你这满肚子的学问韬略,总不能也跟俺们一样,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谢执烽闻言,抬眼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极快地掠过主位上的陈杨舟。
他温声道:“若能得见四海清平,烽烟尽散。或可寻一静处,着书立说,将这些年行军打仗、治国安邦的得失记录下来。若能对后人有所裨益,便不负此生。”
“这个好!”郑三大声赞道,“得让后人知道,咱们这天下是怎么打下来的!”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陈杨舟身上。
她环视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在烛光下畅想未来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她顿了顿,举起酒碗。
“能看到这天下,再无战火,每一个孩子都能在父母身边安然长大。为此,我陈杨舟,愿以此身,永镇河山。”
“说得好!”郑三独目泛红,猛地站起来,“来!为我们想要的太平日子,干了!”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