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杨舟又惊又喜,伸手轻抚着小石头的头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话音未落,几个半大小子便争先恐后地说开了。
这个说“我们这一路可辛苦了”,那个抢着说“多亏任大哥帮忙”,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极了春日林间喧闹的雀鸟。
“咱们别站着了,过去坐着说话?”任威适时走近谢执烽三人。
说罢,他爽利地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心中有太多话想问,虽然外间关于林昭这些年的传闻他也听了不少,但终究隔着一层——哪里比得上亲近之人亲口诉说来得真切。
谢执烽和沈尽对视一眼,默契地迈脚前去。
苏青青回头望了望仍被少年们簇拥着的陈杨舟,略一迟疑,也快步跟上。
在这一片叽叽喳喳中,陈杨舟终于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些少年自龙朔关与陈杨舟分别后,便一路向南跋涉。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直至来到这西峰府地界。
那时很多南下的流民都汇聚在西峰府城外,府官裘哲本想着将这些流民引往别地,不巧被少年们听到。
几个胆大的少年一合计,便用了些小计谋,带领着流民将这西峰府冲了。
破城之后,面对惶惶不安的流民与残兵,正当少年们不知如何善后时,恰逢任威出现。
双方商讨过后,当即决定以“白马将军”之名号,收编流民,整饬城防,这才有了如今这支小有名气的白马军。
就在陈杨舟刚理清来龙去脉时,一名身形健硕、步履生风的汉子大步踏入,其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健硕的随从。
那汉子在院中站定,双臂抱胸,“哟呵,今天这儿挺热闹哈!”
小石头与吴小等人一见来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方才的欣喜荡然无存。
陈杨舟察觉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吴小虽年纪不大,却强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道:“没事,大哥别担心。”
他随即上前一步,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我当是谁,原来是高志强高大哥。今日怎么得闲来咱们这走动了?”
高志强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粗壮的手臂环抱胸前,睥睨着院中众人。
“怎么,这地方我来不得?别忘了当初成立白马军,老子也是流过血、出过力的!”
“府衙不都让给你们了么?怎么?连这个小院都要抢?”小石头梗着脖子骂道。
这时,一个扎着歪辫的小姑娘从内院直冲出来,脆生生地喊道:“这里不欢迎你!”
“小娃娃,莫太嚣张!”高志强浓眉一拧,粗声喝道,“老子今天不是来找你们闲聊的,都给我让开!”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将那小姑娘推得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在地。
陈杨舟眸光一闪,快步上前扶住。
“喂,说话就说话,对小孩动什么手?”她将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护在身后,冷声喝道。
“少说废话!”高志强扫了陈杨舟一眼,见她细胳膊细腿,完全不放在心上。
陈杨舟见他还要往里进,身形一闪,右手稳稳按上高志强肩头:“还想走?”
高志强冷笑一声,抬手便要去掰她的手腕。
谁知那看似纤细的五指竟如铁铸般纹丝不动,任他如何发力都难以撼动分毫。
正当他惊疑之际,肩上力道骤然加重。
一股钻心疼痛直透骨髓,疼得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双腿发软,忍不住弓着腰哀嚎起来:“哎、哎哟…松手…”
陈杨舟眼底寒光一闪。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高志强竟被硬生生甩了出去,最后重重砸在青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身后两名随从脸色骤变,慌忙上前搀扶。
高志强在两人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沫,一双怒眼死死瞪向陈杨舟。
“好…好得很!今日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说罢,他狠狠甩开随从的搀扶,踉跄着朝院门外走去,“你们给老子等着!”
见高志强愤然离去,陈杨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吴小等人:“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她方才见那人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出手,胸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怒火,竟想也没想就出了手。
此刻回过神来,才觉心头一紧——这般冲动,若给吴小他们招来祸事……
此时吴小和几个少年仍怔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他们脑海中反复浮现刚才那惊人一幕:大哥只是随手一搭、腕底轻转,那个壮硕如牛的大汉竟那么轻松就被甩飞出去!
怎么做到的?这得需要多可怕的力气?
待想明白这一点,少年们再看向陈杨舟时,眼中已满是狂热的崇拜。
看到少年们这热忱的眼神,陈杨舟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任威闻声快步从内堂走出,目光扫过院内众人,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高志强……他又来找麻烦了。”吴小侧头回道。
“这狗娘养的!”任威脸色一沉,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站在一旁的陈杨舟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开口:“这高志强是什么人?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过节?”
“这说来话就长了……”
原来,西峰府这支白马军确是由任威与吴小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儿一手创立。
然而,随着人马增多,任威和吴小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和乞儿,在统筹粮草、整治军纪等事上,渐渐显出力不从心。
原先的西峰府官裘哲表面归顺,暗地里却广植党羽、笼络人心。
不过半年光景,军中竟悄然分作两派——
一派仍死心塌地追随以“白马将军”任威为首的老兄弟。
另一派则唯裘哲马首是瞻,多是些后来收编的降兵与地方豪强。
而高志强,正是裘哲麾下最得力的爪牙,为人激进蛮横,三番五次上门叫嚣生事。
听罢原委,陈杨舟不由皱紧眉头。
如今的局面确实有些难办,不过细细想来,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世间又有几人,真能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嫁衣?
若真有一天,“白马将军”出现在西峰府,眼下这支白马军,是让,还是不让?
那府官裘哲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白马军掌握在手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恩怨纷争,从来都难以避免。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走,喝酒去!”任威大手一挥,像是要把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我也去!”吴小立刻高举右手,雀跃地蹦了起来。
“还有我!”
“我也要!”
其他几个少年也争先恐后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嚷着。
“去去去,小崽子们凑什么热闹。”任威笑骂着,像赶小鸡似的摆摆手,“今日可得让你们的林大哥好好陪我喝几杯。”
“小孩子可不能喝酒。”陈杨舟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吴小的发顶,“等你们再长大些,大哥一定好好陪你们喝几杯。”
吴小眼睛一亮,立刻伸出小指:“那大哥可说定了!拉钩!”
“好,说定了。”陈杨舟含笑勾住那根小指,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