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国栋请假带着俊俊去医院了,林永年一个人去了厂里上班儿。
刚进车间,就有一群人围上来问他,厂里是不是要让他提前退休。
得等肯定的答案后,都纷纷说:“林师傅你的电焊技术在咱们一车间可是这个。”
说话的人竖起大拇指。
“厂里就算想要优化富余人员,让厂里的老员工提前退休,也不该让你这个技术过硬的老师傅退休啊。”
“就是,你给咱们厂里带出了多少优秀的电焊工。”
“真是没想到,厂里竟然会第一个找你。”
“是啊,人家好些厂里有技术的老师傅,退休了厂里还返聘呢,咱们钢厂竟然还让你这种老师傅提前退了。”
虽然这些人里有真为他不平的,但林永年觉得更多的还是看他笑话的。
他在一车间,一直认为自己技术是最好的,也有点儿傲气。
现在厂里要让他提前退休了,这不就是打脸了吗?
心里不服他和嫉妒他的人,可不是就得趁机笑话他吗?
“林师傅。”楼上办公室小何站在栏杆前喊。
“咋了?”林永年抬起头问,心想,该不会是厂里要让他去办手续了吧?
小何大声说:“有人打电话来说你妹夫死了,让你赶紧去一趟。”
什么?钱东死了!
林永年大惊也顾不得别的了,匆匆出了车间,坐上公交车往妹妹家去了。
还没走进院子,林永年便听见了钱东妈妈的哭喊和咒骂声。
“林秋芳你个丧门星,都是你害死了钱东,你给我的我儿子的命来,陪命。”
钱东的死咋就是秋芳害的了?
林永年连忙进了院子,刚走到钱家门口,就见钱母按着跪在地上的秋芳打。
钱东躺在席子上,身上从头到脚盖着白布,这人都硬了。
“婶子,你冷静一点。”邻居们拉开打林秋芳的钱母。
“你们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丧门星给我家钱东偿命,呜呜呜,儿子啊,我的儿啊……”
林永年皱着眉进了屋,“你儿子钱东死了,凭啥让我家秋芳给他偿命?”
“谁都不想钱东死,他死了,秋芳难道心里就好受了?”
“大哥。”神情有些麻木的林秋芳,见林永年来了,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出来。
三个跪在她身后的孩子,也哭着喊林永年舅舅。
林秋芳最大的女儿钱莱莱已经快十六岁了,二儿子钱平平十二岁,小儿子钱正正才八岁,三个孩子眼睛都哭肿了。
林永年有些不满地看了三个外甥一眼,他们这孩子当得可太不行了,亲妈被打了,都不知道拦一下。
钱母一脸怨恨地瞪着林永年说:“就是你妹妹林秋芳害死的钱东,钱东喝酒喝到大半夜,她这个当人老婆的不知道在旁边守着,自己一个人跑床上去睡了。”
“她要是能守着钱东, 钱东也不至于喝多了酒,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在厕所门口摔一跤爬不起来,活活冻死在厕所门口都没人知道啊!”
林秋芳一脸委屈地道:“钱东喝酒一喝就喝到半夜一两点,我早上也要上班儿,怎么守他守到一两点?”
“我也是人,我也会困啊!我要是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我肯定就守着他了,我睡觉前还给他煮了一碗醒酒的酸辣汤呢。”
邻居们都知道钱东平时下班儿回家爱喝点儿,他们酒厂的男人都这德行。
钱东这兴致来的时候,晚上喝到十二点一点也是常有的,晚上起夜,有时都能看到钱家的灯还亮着。
“这事儿确实也不能怪人家秋芳,秋芳和钱东三个孩子呢,她想钱东死吗?这钱东一走,这最难的可是她。”
“可不是吗?”
“钱东平时喝酒喝那么晚,秋芳劝不住他,你这个当妈的该劝劝呀。”
“就是,你这个当妈的都不劝,现在出事儿了,又来怪人家秋芳。”
邻居们纷纷劝着钱母,有人劝的话也挺扎心的。
“……”钱母一时被扎得忘了哭。
心里也特别后悔,没能劝着点儿子。
儿子一向是不听林秋芳的话,要是自己能多劝劝儿子,说不定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悲剧发生了。
林永年看了妹妹一眼,没想到钱东竟然是这么死的。
这大雪天的,钱东喝了酒上厕所,也不说在屋里解决,还跑出去上公厕。
雪天路滑,这喝多了酒的人走路不稳,是最容易摔倒的。
这一摔倒爬不起来,可不就得冻死吗?
“那钱东的死,就更怪不着秋芳了,他要是少喝点儿酒,就啥事儿都没了。”
“我家秋芳才是被他害了,他死了干净,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还有你这个老娘咋过?”
林永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妹妹该看着点儿钱东的。
本来这喝醉酒的人, 就容易意识不清,这钱东喝多了啥样,她肯定是清楚的。
林秋芳低着头,哭得肩膀颤动,她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钱东。
这个折磨得她生不如死,有苦说不出的人终于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折磨她了。
她确实最清楚钱东喝醉了就啥样,她也知道钱东喝酒喝得肠胃不好了,这喝多了酒,不但要尿尿,还要拉肚子。
他喝多了酒虽然走路会晃,但意识这些却是十分清醒的,也从来都不会断片。
而且他不喜欢用痰盂拉屎,不管天气再冷,时间再晚,都要去公厕拉屎。
所以在最后给他煮的那碗醒酒的酸辣汤里,她特地加了安眠药粉末。
安眠药会让人意识模糊犯困,这样就容易导致喝醉了酒的钱东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摔倒,然后一睡不醒。
钱东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还是跟往常一样,喝多了酒就深更半夜的出去上厕所了,也在雪地里沉睡,再也没有醒来。
折磨她的恶魔死 ,以后她终于不用害怕夜晚的来临了。
殡仪馆的车来了,把钱东给拉走了。
尸体在殡仪馆停留了两天,这厂里的领导同事和亲朋好友,都去殡仪馆吊唁了钱东。
厂里的领导还送来了丧葬费和八百块钱的救济金,是钱东一年的工资,也就是一千块钱。
这钱还没过林秋芳的手,就被钱母拿去了。
知道钱东死了,林秋芳上要照顾婆婆,下要养孩子,生活困难,厂里就承诺给她们家在酒厂留一个工作名额。
吊唁完,钱东就被火化,葬在了墓园里。
下葬那一天,钱母哭晕过去了,没跟着一起去下葬。
下完葬,林秋芳的二儿子抱着钱东的黑白遗像走在前头,另外两个孩子跟在后面,林秋芳和林永年走在最后。
“哎,这钱东死了,你带着三个孩子,以后可咋过呀。”林永年发愁地道。
这几天他都待在钱家没回去过,钱东死了,林国栋和张娇也没吊唁,因为张娇的爸也死了。
林秋芳小声说:“咋过也比他活着的时候强?”
“你说啥?”林永年没听见。
林秋芳连忙改口说:“不管咋过,这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哎,也只有硬撑着过下去了。”林永年点着头说,“厂里不是给留个了工作名额吗?依我看,就让莱莱过完年就经常上班算了。”
“反正她过完年也满十六岁了,她去厂里上班儿,也能给你减轻点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