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轻的天道卫,用自己最璀璨的、也是最后的生命之光,为潘震,为身后的同袍,在亚伯那如同死亡镰刀般的追击之下,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仅仅能够维持不到一秒钟的生机!
“走——!”
潘震那双早已布满血丝的虎目之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悲愤与怒火,轰然决堤!
他不知道那名战士的名字!
他甚至记不清那张在金色面甲之下,稚气未脱的脸庞!
但他知道,那是烈阳的战士,是他的袍泽!是为了守护他这个“守护神”,而选择在异世界的绝望回廊里,燃尽自己所有光和热的英雄!
每一个烈阳的战士,都是一颗行走的太阳。而就在刚才,一颗年轻的、本该有着无尽未来的太阳,在他面前熄灭了。那光芒消散的瞬间,带给潘震的不是温暖,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
这份沉重,这份牺牲,如同亿万吨的恒星碎片,狠狠地砸在了潘震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想咆哮,想质问这苍天为何如此不公;他想冲回去,与那个怪物同归于尽,为死去的袍泽复仇。
但是,他不能停下!
他不能回头!
他不能辜负这份用生命所换来的希望!
身后那短暂亮起的“太阳”,是同袍的遗志,是最后的道标。如果他在这里倒下,那么这道用生命点亮的光,就将变得毫无意义。
“舞照!带上所有人!跟上我!”
潘震一把抓住因为亲眼目睹战友自爆而陷入巨大悲痛与呆滞之中的舞照,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几乎要将对方的甲胄捏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此生最为撕心裂肺,也最为决绝的咆哮!
这声咆哮,惊醒了舞照,也唤醒了所有幸存的天道卫战士心中那被恐惧与悲伤所压抑的求生意志。
潘震那高大的、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他不再是那个端坐于天道塔之上,俯瞰星河,运筹帷幄的烈阳守护神。
他只是一个想要带着自己仅存的战士,逃出这座人间地狱的老兵!
他带领着这支残破的、充满了悲怆与愤怒的铁血之师,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那扇在走廊尽头,唯一敞开着的、通往未知的合金大门!
他们的身后,那片由神圣的金色的“太阳”所绽放的光芒,正在迅速地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亚伯缓缓地放下了他那交叉护在身前的手臂。他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焦黑的痕迹,那是高能粒子流冲击的余波。
他看了一眼那个连一粒完整原子都没有剩下的天道卫自爆的中心点,那双冰冷而纯粹的杀戮之眸中,闪过了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极度不爽。在他看来,战斗应该是一场优雅的艺术,是强者对弱者生杀予夺的权力展现。而自爆,这种将自己彻底抹除、不留一丝痕迹的粗劣手段,是对他这位艺术家最大的侮辱。
一只渺小的、脆弱的、甚至连让他认真出刀的资格都没有的虫子。
竟然用这种“自毁”的方式,阻挡了他哪怕仅仅只是半步!
这是挑衅!
这是对他这位“杀戮之王”的无上亵渎!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因为能量冲击而变得有些干裂的嘴角。那爆炸的余味,带着一股焦灼的能量气息,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厌恶,反而激起了他更深层次的暴虐。
那双充满了纯粹杀戮欲望的眼眸,再一次落在了那群正在疯狂逃窜的金色“猎物”身上。他们的惊慌,他们的悲愤,他们那竭尽全力的奔跑,在他眼中,都化作了最美妙的画卷。
他的嘴角,再一次咧开了一个充满了无尽残忍与暴虐的笑容。
狩猎游戏,还远没有结束!甚至……变得更有趣了。
……
而另一边,那个从战斗开始就一直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十九名精英手下被屠戮殆尽的饕餮之王噬嗥,此刻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塌。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
他看着那个为了保护同伴而选择用自爆来开路的烈阳战士,那决绝的姿态,那耀眼的光芒,都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他的灵魂。
再看看自己那满地的、如同被扔进绞肉机里的垃圾一般,被随意屠戮的手下。他们的尸体残缺不全,曾经引以为傲的装甲和武器,此刻都变成了扭曲的废铁,与血肉模糊地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他那被傲慢、狂妄与贪婪所填满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宕机了。
“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失魂落魄地呢喃着,那双巨大的牛眼之中,所有的暴虐与凶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黑洞般深邃的空洞与迷茫!
他自以为是的“科技压制”,在那个男人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引以为傲的“战争铁律”,在对方那不合常理的杀戮方式下,变成了可笑的废话。
他坚信不疑的“神河正统”,此刻被一个茹毛饮血般的“原始人”和一个悍不畏死的“烈阳疯子”,践踏得一文不值!
他所构建的整个世界观,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被砸得支离破碎,被撕得体无完肤!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名为“绝望”的冰冷寒意,如同最恶毒的虚空孢子,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将他彻底吞噬!
他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他就那么呆呆地跪坐在那片由他手下的鲜血所汇聚成的沼泽之中,任由那粘稠温热的液体浸泡着他的战甲。
直到潘震那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如同九天惊雷,将他从那无尽的绝望深渊中惊醒!
“逃……逃……”
求生的本能,终于战胜了那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惧。
噬嗥王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象征着饕餮王权的巨大战斧,被他像垃圾一样丢到了一旁!此时此刻,什么王权,什么荣耀,什么尊严,都抵不过活下去的渴望!
他像一头被吓破了胆的丧家之犬,不顾一切地跟在烈阳队伍的身后,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那扇可能是“生存”的大门!
轰隆——!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他们冲入之后,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轰然关闭!那沉重的撞击声,仿佛是死神的丧钟,却也像命运的分割线。
大门彻底隔绝了身后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屠宰场。
也隔绝了亚伯那充满了戏谑与杀意的冰冷目光。
“呼……呼……呼……”
劫后余生的众人,背靠着那冰冷的合金大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火辣辣地疼。
舞照和剩下的七名天道卫,再也无法维持那铁血的军姿,一个个瘫软在地。他们身上的金色战甲早已被冷汗所浸透,冰冷的金属贴着同样冰冷的皮肤,让他们不住地颤抖。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来不及宣泄的悲痛,也充满了对刚才那场无法理解的屠杀的、深入骨髓的后怕!那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在那个怪物面前都毫无意义。
而噬嗥,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庞大的身躯抖得如同筛糠,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的喘息声,仿佛离了水的鱼。
只有潘震,依旧强撑着站得笔直!
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未干的泪痕,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坚毅与锐利。牺牲已经发生,悲伤可以留到以后,但警惕,一刻也不能放松。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环顾四周,开始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环境。
这是一条看起来相对“正常”的走廊,与之前那条充满了死亡与压抑的黑暗通道截然不同。
走廊的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看起来像是普通办公室的房间,门上甚至还有模糊的铭牌。
头顶上明亮的灯光,均匀而柔和,驱散了之前那股阴冷的黑暗,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空气中,甚至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混杂着旧书本的纸张味。
这……这和刚才那个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修罗场,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难道……他们真的逃出来了吗?
就在众人心中升起一丝侥幸之际,潘震那锐利的目光,却猛地锁定了走廊的尽头!
在那里,有一间房间,一间唯一亮着柔和灯光的房间。
房门是敞开的。
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里面似乎有一个人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一股与这个收容设施格格不入的、充满了“宁静”与“平和”的气息,从那间房间里缓缓地飘散而出,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杀戮都隔绝在外。
是陷阱?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潘震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宁愿面对一个张牙舞爪的敌人,也不愿面对这种未知的、诡异的平静。
他对着身后的众人做出了一个“警戒”的手势。幸存的天道卫们立刻强忍着身心的疲惫,挣扎着重新握紧了武器,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然后,他握紧了手中的三尖两刃刀,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房间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随着距离的拉近,房间内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图书馆休息室的地方。
房间里有柔软舒适的沙发,有延伸至天花板的高大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从封皮看,似乎来自不同的文明。
墙角甚至还有一个正在播放着舒缓音乐的老式唱片机,悠扬的古典乐曲在空气中流淌,带着一丝岁月的沉静。
而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一双如同蔚蓝色天空般清澈的蓝色眼眸的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充满了智慧与悲悯的微笑,仿佛一位悲天悯人的学者,又像一位洞悉世情的智者。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硬壳书。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那英俊而温和的面容,而是他的身体。
他的双臂,他的双腿,甚至是他从后颈一直延伸到腰际的整条脊椎,似乎都不是血肉之躯!
那是一种奇特的、闪烁着古铜色光泽的金属!这种金属并非冰冷的造物,反而透着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
金属的表面铭刻着无数道潘震的天体计算机都无法识别的、充满了古老与神秘气息的符号。那些符号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在他的身体上缓缓地流淌着,如同一条条金色的溪流,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温暖的气息,与唱片机流出的音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一个机械改造人?一个未知的高等文明造物?潘震的暗位面计算机在尝试分析对方的瞬间,就反馈回一连串的乱码和错误警告,仿佛在窥探一个远超其理解范畴的存在。
就在潘震心中充满了警惕与疑惑之际。
那个男人仿佛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地抬起了头。他并没有因为潘震等人手持武器的紧张姿态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扫过了满身血污、眼神坚毅的潘震,扫过了悲痛与惊恐交加的舞照,扫过了那些紧张到极点的天道卫,也扫过了那个躲在最后面、像只受惊鹌鹑的饕餮之王噬嗥。
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不带有一丝的攻击性,却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看起来……”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轻柔而温和,带着一种奇特的镇静力量,瞬间就抚平了众人心中那因为恐惧而绷紧的神经。
“……你们似乎遇到了一些不小的麻烦。”
他微笑着,轻轻地合上了手中的书,书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然后,他对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放松。
“不必紧张。”
“我不会伤害你们。”
“只要你们也别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