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
一声充满了无尽屈辱、不甘、而又……当机立断的嘶吼,从潘震的口中,轰然炸响!
这位身经百战,一生之中字典里从未有过“退缩”二字的烈阳守护神,在这一刻,第一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与意志,下达了……全员撤退的……指令!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嘶哑,每一个字节都仿佛是从齿缝中碾磨而出,带着血与火的味道,回荡在这片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金属地狱之中。
他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谓的“神之尊严”,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灾厄”面前,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自欺欺人的枷锁。
继续留在这里,除了让更多忠诚的战士化为冰冷的尸骸,不会有任何意义。
面对这种完全不讲道理、无视一切能量形态与物理规则的“怪物”,任何的犹豫,任何的战术博弈,都将是……自寻死路!
他们必须逃!
用最快的速度,用尽一切手段,逃离这个该死的、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收容室!
然而,潘震的这个决定,虽然已经是他身为指挥官所能做出的最快、最正确的判断。
但,还是……晚了一步。
或者说,从他们傲慢地踏入这个房间,企图审判、研究这个未知存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被那个从沉睡中苏醒的“灾厄”,给死死地盯上了。
就在潘震下达撤退命令的……同一瞬间!
那个正在饕餮阵型之中,如同一道黑色龙卷,享受着屠杀盛宴的……恐怖……旋风!
猛地,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亚伯,缓缓地,直起了他那雄壮而充满压迫感的身躯。
他的周围,早已是一片狼藉。
十九具代表着饕餮军团最高科技结晶的先锋战士尸体,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凄惨姿态,七零八落地,铺满了整个收容室的地面。
有的被拦腰截断,断口处光滑如镜,内部精密的生物引擎还在徒劳地闪烁着电火花。
有的被拧成了麻花,暗物质装甲如同纸糊的一般扭曲变形,战士的表情永远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之中。
还有的,更是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直接打成了肉酱,与破碎的装甲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他们的鲜血,那些本应在无氧环境下迅速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此刻却汇聚成了一条条粘稠的小溪,将这片冰冷的金属地面,彻底变成了一片……散发着浓郁铁锈与死亡气息的……血色……沼泽。
而亚伯,就那么静静地,赤着双足,站在那片血色的沼泽中央。
鲜血没过了他的脚踝,却无法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丝毫痕迹,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一切污秽都排斥在外。
他那双充满了纯粹杀戮欲望的暗金色眼眸,缓缓地,带着一丝厌倦,越过了那些已经毫无价值的饕餮尸体,如同最高精度的索敌雷达,准确无误地,锁定在了……
那个,正在指挥着手下,试图组织起有序后撤阵型的……
那个,身上散发着最为强大、也最为“碍眼”的……混合着恒星光辉与无上威严的……“秩序”与“权威”气息的……
烈阳文明最高军事统帅,守护神——潘震的身上!
在亚伯那简单到极致,也纯粹到极致的战斗逻辑里,这种一看就是“指挥官”的家伙,永远是……最优先的……击杀目标!
他能清晰地“闻”到潘震身上那股力量的味道,那是一种经过亿万年沉淀、构建了稳定星系、维持着森严秩序的“光”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恰恰是他最讨厌的。
“不好!”
潘震的心脏,在那道目光及体的瞬间,猛地一缩!
他征战星河数万年,从未有过如此惊悚的体验。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基因序列、灵魂本质、乃至过去未来的所有信息,都在那一瞬间被对方洞悉、解析、并标记上了“死亡”的标签。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在草原上漫步的雄狮,却被一头来自于太古洪荒的、以星辰为食的顶级掠食者,给死死地盯上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仿佛要将他的神体连同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死亡……危机感!
瞬间,如同决堤的寒冰巨浪,笼罩了他的全身!
“保护守护神!”
一直紧随潘震身侧的舞照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这位英姿飒爽的女武神发出一声娇喝,手中那杆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长枪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太阳之光。
光芒凝聚成一道灼热的屏障,与其他八名天道卫一同,毫不犹豫地死死护在了潘震的身前。
他们迅速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曜日”战阵,那是由血肉与信仰所构成的……属于烈阳文明的……最后……防线!
然而!
亚伯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潘震!
他甚至都懒得去看那些在他眼中如同金色萤火虫般,散发着微弱光和热的烈阳战士!
他的嘴角,再一次,咧开了一个残忍的、充满了戏谑与不屑的笑容!
下一秒!
“嗡——”
一声空间被撕裂的轻微悲鸣。
他的身影,再一次,鬼魅般地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次,他不再是旋转的旋风,而是化作了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迅捷、更加凝练、更加充满了“必杀”之意的……极致……纯粹的……黑色……闪电!
一道抹除一切光与声的……寂灭之雷!
直冲……潘震的……面门!
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舞照和那八名精锐的天道卫,他们眼中那足以洞察超光速飞行器的动态视觉,都完全无法捕捉到亚伯的移动轨迹。
他们组成的“曜日”战阵,那足以抵挡战舰主炮轰击的能量护盾,在这道黑色闪电面前,如同虚设的泡影,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漪\"。
快到潘震那经过千锤百炼、早已融入灵魂的战斗本能,都只能勉强地,在视网膜上捕捉到一丝……正在急速放大、带来无尽绝望的……模糊……残影!
他想要启动他的天体计算机,分析对方的攻击轨迹!
他想要举起手中的弑神级武器三尖两刃刀,进行格挡!
但是!
他的思维,他的动作,他那引以为傲的“神”之反应速度,在对方面前,都显得是如此的……迟钝……而又……笨拙!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道黑色的死亡电光,距离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撕裂空间时带来的锋锐气息。
完了……
潘震的脑海之中,冰冷地闪过了这绝望的……两个字。
他戎马一生,守护烈阳万载,从未想过,自己会以如此憋屈、如此无力的方式,陨落在这样一个无名的收容室里。
然而!
就在那道黑色的死亡闪电,即将要触碰到潘震的眉心,将这位烈阳的守护神,如同那些饕餮一样,彻底撕成宇宙尘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身影!
一个同样身穿着金色锁子甲的、看起来是九名天道卫中最为年轻,但眼神却最为坚毅的身影!
毫无征兆地!
以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然姿态!
狠狠地,撞向了那道不可阻挡的黑色闪电!
是他!
是那个从战斗一开始,就始终站在队伍最外围的、最不起眼的一名天道卫!他叫炎,是天道卫中最年轻的成员,也是潘震最看好的后辈之一。
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哪怕是燃烧神体,也根本不可能挡住这个怪物!
他知道,自己的这一行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是!
他,是烈阳的天道卫!
他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去守护……烈阳的……光!
而潘震将军,就是烈阳在黑暗宇宙中,那永不熄灭的……光!
“为了——烈——阳——!!”
一声充满了无尽忠诚与无上荣耀的……震天……咆哮!
从那名年轻天道卫的口中,轰然炸响!
他没有去攻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攻击毫无意义!
他也没有去防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防御一触即溃!
他选择了……一种最为惨烈、也最为悲壮的方式!
一种,只有烈阳最高阶战士才被授予权限的……终极守护指令!
他,引爆了……他自己的……微型天体计算机!
他将自己那属于“神”的……所有能量!所有生命!所有意志!以及对烈阳文明最深沉的爱!
在这一瞬间!
毫无保留地!
全部,都转化为了……最纯粹的……光与……热!
轰——!!
一颗……
一颗小小的、却又璀璨到极致的……金色的……太阳!
在那名年轻天道卫的胸口,轰然爆发!
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在一瞬间就将整个冰冷的收容室,都染成了一片……神圣而炽热的……金色海洋!
恐怖的、足以瞬间熔化一颗小型行星的能量冲击波,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悲壮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扩散!
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凝聚了一位神明所有一切的自爆,终于,让那个视一切为无物的……亚伯,那闪电般前冲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停顿!
他那鬼魅般的身影,从那黑色的闪电状态中被迫显现了出来!
他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戏谑与残忍,第一次,被一丝……混杂着意外与……不悦的情绪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伸出粗壮的双臂,交叉护在了自己的面前!
轰隆——!!!
那颗凝聚了忠诚与荣耀的金色太阳,狠狠地,撞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狂暴的能量与极致的高温,如同亿万吨海啸拍击在礁石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金色的光焰疯狂地舔舐着他的身躯,却被一层无形的力场隔绝在外,无法伤及分毫。
但这股纯粹的、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冲击力,还是将他那庞大的、仿佛与整个空间都融为一体的身躯,给硬生生地,轰得倒退了……半步!
虽然,这恐怖的自爆,依旧没有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甚至,连他那古铜色的皮肤,都没有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焦黑。
但是!
这,却是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被……逼退!
哪怕,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半步!
然而,就是这宝贵的、用一位年轻神明的生命与灵魂所换来的……半步的距离!半秒的时间!
却已经……足够了!
“走——!!”
潘震的眼眶,在看到炎化作光芒的那一刻,瞬间血红!
那名年轻的天道卫,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从无数烈阳新兵中亲手提拔的!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一脸崇拜地叫着“将军”的孩子!
如今,却为了保护他,而……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将他的理智都彻底焚烧殆尽的巨大悲痛与愤怒,如同最汹涌的火山熔岩,在他的胸中,轰然爆发!
但是,他不能停下!他不能发狂!
他不能辜负了……自己战士用生命为他,为烈阳换来的……这唯一的机会!
他一把抓住因为亲眼目睹战友牺牲而神情恍惚、几近崩溃的舞照,以及剩下的那七名同样双目赤红的天道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如同受伤雄狮般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带领着这支残破的、充满了悲愤与决绝的铁血之师,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那个在爆炸冲击波中已经严重变形,但依旧敞开着的、通往未知走廊的……合金……大门!
他们的身后。
金色的光芒渐渐散去。
亚伯,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
他看了一眼那个连一粒灰烬都没有剩下的虚空,那双冰冷的暗金色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不爽。
然后,他伸出舌头,缓缓地舔了舔嘴角,仿佛在回味刚才那股能量的味道。
那双充满了杀戮欲望的眼眸,再一次,落在了那群正在疯狂逃窜的……“猎物”身上。
他的嘴角,再一次,咧开了一个……愈发残忍的……笑容。
狩猎游戏……
还远……没有……结束。
而另一边。
那个从战斗开始就一直躲在角落里,利用破损的控制台作为掩体,瑟瑟发抖的……饕餮之王……噬嗥。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惨烈到无法想象的一幕。
他看着那个为了保护同伴而毫不犹豫选择自爆的烈阳战士,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股神圣而悲壮的能量余波。
再看看自己那满地的、如同垃圾般被随意屠戮、死得毫无价值的手下。
他那被所谓的宇航级文明的傲慢和狂妄所填满的大脑,在这一刻,在那颗金色太阳爆发的瞬间,终于,彻底地……宕机了。
之前,他以为烈阳的“神”,不过是更强大的超级战士。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舍生取义的决绝,那守护文明的意志,才是他们被称为“神”的真正原因。
而自己,和自己引以为傲的军团,在这两种“神”的面前,都显得……如此可悲,如此渺小。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名为“绝望”的……冰冷……寒意,将他……彻底地……吞噬。
他意识到……
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