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轴碾过宫道青石，发出沉稳的轻响。颜洛汐靠在车厢壁上，小灵蜷在她怀里，呼吸浅而均匀。她的手指还贴在孩子后颈，确认那层寒意已退去。袖中护神符的碎片被她捏了又松，指尖留下一道细痕。
轩辕凌的手覆上来，将她的手包住。“回去了。”他说。
她抬眼，看见他眉心微蹙，目光落在她指缝间露出的一角焦黄纸片。她没说话，只轻轻合拢手掌，把碎片藏得更深了些。
车帘掀开时，晨光正好洒在金砖地上。太监唱喏声起，宫人列队迎候。颜洛汐深吸一口气，将小灵交给乳母。孩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抓住她衣角不肯放。她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道：“娘一会儿就来。”
轩辕凌伸手扶她下车。她搭上他的掌心，借力起身，凤袍下摆扫过车阶。礼乐声从殿内传来，钟磬清越，与荒谷里那阵令人窒息的嗡鸣截然不同。
大殿早已布置妥当。朱红高柱撑起雕梁，琉璃灯盏垂落如星。百官分坐两侧，席案整齐排列。正中央设主位，龙凤双椅并列。
轩辕凌落座后，抬手示意群臣免礼。他端起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殿角：“邪阵已破，江湖重归安宁。今日不谈兵戈，只论太平。”
群臣齐声应和，举杯共饮。
颜洛汐端坐一旁，唇边浮起笑意，却不曾动杯。她望着殿外天色，云层渐散，日光透出。方才那一瞬，她仿佛又听见地底轰鸣，看见小灵瞳孔裂开金芒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轩辕凌低声问。
她转头看他，“我在想，若有一日这般安宁不再……”
话未说完，他已握紧她的手，“有你在，太平便在。”
她心头一颤，没再开口。这时，乳母怀中的小灵突然扭身，挣脱束缚，跌跌撞撞朝主位跑来。他脚步不稳，一头撞在轩辕凌膝上，仰起脸嚷道：“父皇抱！”
轩辕凌弯腰将他抱起，放在腿上。小灵转头扑进颜洛汐怀里，搂住她的脖子，“娘亲，坏人打完了吗？我们以后都能天天吃饭、看花灯吗？”
颜洛汐笑了，眼角微湿。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能，以后再也不用躲了。”
“那我要吃糖蒸糕！”小灵拍手，“还要骑马，要父皇带我去御花园放纸鸢！”
满殿哄笑。一名老臣捋须道：“这小殿下聪慧伶俐，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小灵扭头看向他，忽然眨眨眼，“您昨儿夜里咳嗽三声，是不是肺气不足？我娘说，秋燥伤肺，该喝点梨膏水。”
老臣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好好好，回去我就让厨房熬一碗。”
颜洛汐微微惊讶，低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小灵歪头，“我听见了呀。”
她心头微动，没再追问。系统曾在她脑海中提示：萌宝能力恢复需循序渐进，过度使用仍会反噬。她暗自记下，决定今晚亲自守着他入睡。
宴席渐入佳境。歌舞升平，丝竹悦耳。一名舞姬执红绸起舞，身形灵动如燕。小灵看得入神，趴在桌沿直嚷：“我也要学这个！”
“等你再长大些。”轩辕凌笑着揉他脑袋。
“可我现在就想学！”小灵站起身，踮脚模仿舞姿，一个转身绊到裙角，差点摔倒。颜洛汐眼疾手快将他捞回怀里。
“慢点。”她轻斥一句，语气却满是宠溺。
小灵吐吐舌头，忽又抬头问：“娘亲，你以前也跳舞吗？”
颜洛汐一顿。前世为庶女时，她曾在中秋宴上献舞，却被柳如烟陷害，踩中洒落的油渍摔下台阶，引来满堂讥笑。那一夜，她跪在冷院中擦净血污，发誓再不为人取乐。
她看着孩子明亮的眼睛，只道：“娘跳得不好，还是看你跳更好看。”
小灵咧嘴一笑，又要往下爬。轩辕凌按住他肩膀，“先吃完饭，不然待会练不动。”
“那我要吃鱼！”小灵指着一盘清蒸鲈鱼。
“鱼刺多。”颜洛汐夹了一块去骨的肉放进他碗里，“慢点吃。”
小灵乖乖点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他一边嚼一边嘟囔：“以后我要当天下第一厉害的人，保护娘亲和父皇。”
轩辕凌与颜洛汐对视一眼。帝王眸色沉静，皇后眼波温柔。
“你已经很厉害了。”轩辕凌说着，顿了顿，察觉用词古怪，改口道，“你是我们的英雄。”
颜洛汐轻笑出声。她伸手替小灵擦去嘴角油渍，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肩头没有千斤重担压着。
歌舞换了一轮。琴师拨动七弦，奏起《春江花月夜》。曲调婉转，如水流淌。
小灵吃得差不多了，趴在桌上打哈欠。颜洛汐将他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孩子眼皮沉重，却还不肯睡，喃喃问：“娘亲，江湖是什么样的？”
“有山，有水，有风。”她低声答，“也有好人，有坏人。但现在，它安定了。”
“那以后还会乱吗？”
“不会了。”她抚摸他的后背，“因为有我们在。”
小灵点点头，终于闭上眼睛。片刻后，呼吸变得绵长。
轩辕凌看着母子二人，伸手替颜洛汐理了理鬓边碎发。“你也累了。”
她摇头，“我不累。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么安静的日子。”
“会习惯的。”他说，“往后每一天，都是这样的。”
她望向殿外。阳光铺满庭院，宫墙影子短而清晰。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是其他妃嫔的孩子在追风筝。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玉。那是昨夜从幕后之人手中夺下的半块玉珏，边缘焦黑，纹路模糊。她本想毁去，却又留了下来。
“你不该留着它。”轩辕凌瞥了一眼。
“我想留着。”她说，“不是为了记住仇恨，是为了提醒自己——我们走出来了。”
轩辕凌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山河无恙，家国安宁，皆由你我共守。”
她回握他，指尖微颤。
小灵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小手勾住她的衣襟，嘴里含糊念了句梦话。
殿内乐声悠扬，觥筹交错。
颜洛汐低头看着儿子熟睡的脸，轻轻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窗外飞过一只白鸽，翅膀掠过屋檐，投下一瞬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