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颜洛汐的袖口滑进手腕，冰得她指尖一颤。她跪在泥里，手还按在少年鼻下，确认那口气虽弱却未断。
老妇人瘫坐在旁，双手死死抓着儿子衣角，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求你……救救他，姑娘，我什么都愿意做……”
颜洛汐没抬头，声音压得平稳：“若我现在放手，他就活不过两个时辰。你想让他死，就继续拦我。”
老妇人哽住，嘴唇哆嗦着往后缩了半寸。
她从腰间取下银针包，掀开少年外衫。胸膛上的暗斑比刚才更明显了，边缘微微隆起，像有东西在皮下缓慢游动。她用针尖轻轻挑破一角，一滴黑血涌出，落在泥地上，“滋”地一声轻响，泥土立刻发黑塌陷，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轩辕凌眉头一拧：“这血能蚀土？”
“不只是蚀。”她低声说，“它在吸。”
慕容尘蹲下身，拨开附近草叶查看，刚碰到底部湿泥，指腹便泛起一层灰白，他迅速甩手，掌心已留下细小灼痕。
“别用手碰。”颜洛汐将玉盒递过去，“封进去，带回医馆化验。”
慕容尘接过盒子，动作谨慎地将沾了黑血的草叶夹入其中。颜洛汐又取出一块素布，蘸了随身携带的药粉，轻轻按在少年伤口周围，试图减缓黑斑扩散。可那痕迹依旧缓缓向外延展，仿佛不受控制。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贴上自己心口。那一片肌肤下，微光流转——系统还在运转，只是极其微弱。
【宿主……检测到非自然生命波动……建议启动心灵洞察，追溯感染源……但风险极高。】
她没回应，只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渗出，随即默念口诀，引血为引，催动能力。
意识如丝线般探出，轻轻触向少年眉心。
刹那间，画面闪现——山道蜿蜒，少年背着药篓独行，风吹松林沙沙作响。他在一处岩缝前停下，伸手拔出一株通体漆黑的草，根须扭曲如蛇，叶片厚实泛油光。他笑着放进篓里，喃喃一句：“这味药，师父定会夸我。”
可就在记忆即将深入时，一股阴冷之力猛然反扑，像无数细针扎进识海。她猛地睁眼，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少年胸前的衣料上，瞬间被黑斑吞噬。
“娘！”马车内传来小灵的哭喊。孩子不知何时醒了，趴在车窗边，小脸惨白，手指死死抠着木框，“别再看了！里面有东西咬妈妈！”
颜洛汐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呼吸有些不稳。她看向儿子，勉强笑了笑：“没事，娘退出来了。”
可心里清楚——那不是普通的病。那是被人种下的东西，带着意志，带着目的。
【警告……遭遇意识防护……目标并非感染者……而是‘容器’……】系统的声音断续，像是随时会中断。
她盯着少年焦黑的手指，忽然问：“他采药的地方，离这儿多远？”
老妇人抽泣着回答：“往东南三里……松林尽头有个老崖口，平时没人去，他说那里药材野长得好……”
颜洛汐缓缓站起身，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望向那个方向，山道隐没在雨幕中，树影浓重，像一张张开的网。
“不是传播。”她低声说，“是定点投放。”
轩辕凌皱眉：“你是说，有人故意让这些人发病？”
“不然呢？”她弯腰，重新检查少年右手，指尖抚过那截炭化的皮肤，“普通疫病不会腐蚀经脉、吞噬内力。这种症状，是要把人变成某种通道——活着的时候榨干真气，死了之后，还能继续散毒。”
慕容尘沉声问：“目的是什么？”
她没答，只是将银针收好，转身走向马车。掀帘前顿了顿：“把母子送去回春堂，找陈大夫亲自看。告诉他，病人不能喝水，不能进食，排泄物全部烧毁。若有任何人打听病情，一律扣下。”
轩辕凌点头：“我去安排。”
“现场也处理干净。”她看向慕容尘，“所有沾过黑血的东西，全部深埋。方圆十丈，不准生火，不准留人。”
慕容尘应下，抽出匕首开始清理残留污迹。
她钻进车厢，小灵立刻扑进她怀里，小身子抖得厉害。“妈妈疼……我听见了，好多声音在叫……”
“听到了多少？”她抱紧他，声音放柔。
“七个……八个……不对，更多……都在哭……”小灵眼睛半闭，像是陷入某种恍惚，“他们手里都拿着黑草……有人在笑……穿黑袍的……”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轻轻拍着他背。系统微光在她心口闪烁，能量条几乎见底。
片刻后，轩辕凌回来，低声说：“人已经上车，马上出发。”
她点头，掀帘下车。风雨未歇，她站在老松树下，望着东南方那片密林。
那里曾是千年前封印邪神的祭坛旧址。古籍记载，每逢月蚀之夜，会有信徒潜入林中献祭活人，以血养祟。后来封印完成，祭典断绝，那一带便成了禁地。
可如今，禁地无人看守，山路已被踩出新痕。
她抬起手，掌心那道伤口还未愈合，血珠凝而不落。她将血滴入玉盒，覆盖在黑血样本之上。
两者接触瞬间，黑血竟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检测到同频波动……来源指向东南偏南……距离约三里……】系统终于给出定位。
她合上盒子，握紧。
“我要去一趟崖口。”
“你现在状态不适合行动。”轩辕凌拦在她面前，“至少等小灵恢复，或者让我先带人探路。”
“等不了。”她说，“刚才那一击反噬，说明对方设了防。下次再去，可能连记忆碎片都看不到。而且——”她看向远处山道，“小灵感知到的不止一个患者。这意味着，已经有更多人在往回走的路上。我们每拖一刻，就多一分失控的风险。”
轩辕凌沉默片刻，终是让开一步。
“我派人跟着你。”他说，“至少保证通讯不断。”
她没拒绝，只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符交给慕容尘：“若我半个时辰未归，你们就按标记路线进来接应。别贸然深入，尤其别碰任何黑色植物。”
说完，她转身踏上泥泞山道。
风更大了，吹得斗篷猎猎作响。她脚步稳定，每一步都避开积水深处——那些地方，泥土颜色更深，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过。
越往前，空气里的腐味越浓。
两里外，一棵倒伏的老松横在路上，树干裂开处，缠着几缕黑色藤蔓，正缓缓蠕动，像在吸收雨水。
她停下，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绳，系在树杈上，打了个特殊结法。
这是标记。
身后，马蹄声渐远，护送队伍已启程离去。
她继续前行。
三里整，崖口出现在眼前。石壁陡峭，下方是个深谷，雾气弥漫。岩缝间果然长着几株黑草，叶片油亮，根须盘绕如绞索。
她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而是用银针轻轻拨开表层泥土。
下面埋着一块碎布，沾满干涸黑渍。
她捏起一角，展开。
布纹是青城派弟子常穿服饰的样式。可边缘绣着一个极小的符号——逆旋的三叉弧线，像某种古老图腾。
她盯着那图案，忽然记起什么。
千年前，镇压邪神的壁画上，行刑官手中持刀，刀柄刻的正是这个标记。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偶然发病。
是有人重启了献祭仪式。
而这些病人，不过是祭品的第一环。
她将碎布拉紧，攥进掌心，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崖底雾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石头滚动。
又像是，有人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