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睁开的眼睛没有焦距，像两口深井映着灰雾。颜洛汐瘫坐在地，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右手五指蜷缩着抽搐，指尖残留的血痕在黑石上拖出一道断续的线。
她想抬头看战局，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边只有金属刮擦般的脚步声逼近，接着是轩辕凌一声闷哼，剑锋撞地的锐响。
“它动了。”慕容尘的声音紧绷，“指令流恢复了。”
颜洛汐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炸开，神志被强行拽回。她撑起半边身子，视线终于对上那名首领守卫——它胸前的纹路正由暗红转为幽紫，像是某种封印被撕开了一角。其余六具守卫不再僵直，而是以三角阵型缓缓推进，步伐错落，彼此间隔不再固定。
“不对……”她低语，“不是恢复，是重组。”
轩辕凌单膝跪地，剑拄于前，肩甲裂口渗出的血顺着臂膀滑落，在剑柄上积成一滴，坠下时砸在逆脉砂碎片旁，溅起微不可察的星火。
他喘着气：“还能撑住。”
“别硬接。”颜洛汐声音沙哑，“它们现在走的是活阵，不是死令。”
话音未落，左侧守卫突然变向，绕开正面直扑后方残柱。那里躺着小灵。慕容尘甩出最后一张符纸，堪堪将其逼退，但符纸燃尽后只留下一缕焦灰，再无余力。
“我来。”颜洛汐扶着玉钗想站，膝盖却一软。她改用左手撑地，将簪尾插进裂缝，借力一点点往上挪。
“你不能再耗了。”轩辕凌挡在她身前，“伤太重。”
“我没打算再用血引。”她盯着地面纹路，那些原本规律流转的线条此刻如血管般搏动，颜色深浅交替，像是在呼吸。“它们变了供能方式。刚才那一击打断的是旧系统，可它……”她目光落在首领守卫胸口，“自己成了新的中枢。”
慕容尘蹲下身，手指抚过一处交汇点，触感不再是冰冷石质，而是微微发烫，像有东西在下面流动。“它把地脉反向抽取，用自身做中转站。”
“所以它能动。”颜洛汐终于站稳，靠在断柱上，“但它每次移动，都会短暂切断对外输出。只要抓准那个空档——”
“来不及。”轩辕凌打断她，“它现在不会一次性清空指令。你看它的脚。”
众人望去。首领守卫每踏一步，足底都会释放一圈微弱的波纹，扩散至其他守卫脚下，如同定时发送信号。这意味着即便它移动，其余单位也不会陷入停滞。
“它学会了分段控制。”颜洛汐闭了闭眼，“我们之前的战术失效了。”
一阵沉默压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地面纹路流转速度越来越快，红光频闪，像一颗加速跳动的心脏。
慕容尘从怀中摸出一块碎玉，边缘粗糙，是他早年从古墓带出的残片。他试图注入灵力激活，但玉面毫无反应。
“符道断了。”他低声，“这里的力量排斥外法。”
颜洛汐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按住腕间印记。那里依旧冰凉，没有任何波动。她低头看向小灵，孩子仍睁着眼，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嘴唇微微颤动，仿佛在听谁说话。
“小灵？”她轻唤。
孩子没回应，右手缓缓抬起，按在心口位置，动作缓慢却坚定。
她心头一震。这不是预警，是感应。
“它在召唤什么。”她喃喃，“不是进攻，是在等……什么东西到来。”
轩辕凌握紧剑柄：“不管它等什么，都不能让它完成。”
他说完便要冲出，却被颜洛汐一把拉住手腕。
“等等。”她盯着首领守卫胸前浮现的铭文，那符号轮廓与她腕上的印记竟有七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对方的纹路由内向外散发着暗芒，而她的印记沉寂如死物。
“这不是巧合。”她说，“这套系统……和‘它’有关。”
慕容尘皱眉：“你说系统？”
“我不是在说阵法。”她声音压低，“我说的是我体内的东西。它曾经帮我逆转桥面仪式，而现在，这个守卫做的，几乎是同样的事——重构能量回路，反控地脉。”
“你是说……敌人用了你的能力？”轩辕凌难以置信。
“不。”她摇头，“是它用了系统的原理。或者……”她顿了顿，“它本就是系统的一部分。”
话落瞬间，首领守卫猛然抬头，红瞳锁定她。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像是被某种古老存在盯上。她腕间的印记骤然一烫，随即又归于冰冷。
“它察觉到了。”慕容尘迅速站到她侧前方，“现在怎么办？强攻不行，智取又被破解，连干扰手段都耗尽了。”
颜洛汐靠着断柱，呼吸沉重。她知道不能再贸然行动。刚才那次反向脉冲几乎抽干她的神识，若再来一次，可能直接昏死过去。而一旦她倒下，小灵无人守护，整个防线立刻崩溃。
她强迫自己冷静，回溯整场战斗的过程：最初的节奏规律、节点干扰、首领突袭、反制失败……每一个环节都在验证一件事——对手不是机械执行命令，而是在不断学习、进化。
“我们错了。”她忽然开口，“从一开始就想岔了。”
两人望向她。
“我们以为这是防御战。”她缓缓道，“其实它是测试。”
“测试？”轩辕凌皱眉。
“它不是单纯阻止我们前进。”她目光扫过七具守卫，“它在收集我们的应对模式。每一次反击，每一次布阵，都是它获取数据的机会。它越打越聪明，是因为它在学我们。”
慕容尘脸色微变：“所以它故意让我们破掉第一轮节奏，就是为了诱导我们暴露战术？”
“对。”她点头，“我们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最初那套死板的机关阵，而是一个正在进化的活体系统。”
风掠过广场，卷起几缕灰雾。七具守卫静静伫立，纹路流转不息，像一群等待指令的士兵。
颜洛汐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桥面爆炸时的能量波形、逆脉砂引爆的频率、系统最后一次运作时留下的数据残影……她忽然意识到，真正的突破口不在外部阵法，而在那个铭文本身。
“它胸前的符号。”她睁开眼，“那是钥匙，也是漏洞。”
“什么意思？”轩辕凌问。
“它借用系统的逻辑运行，就必须遵循相同的规则。”她盯着那道幽紫纹路，“所有系统都有核心协议。如果我能找到它的协议冲突点，就能制造逻辑死锁。”
“可你怎么接触它？”慕容尘质疑，“靠近就是送死。”
“我不用碰它。”她慢慢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片，是之前画符剩下的一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我只需要让它相信，我手里有它害怕的东西。”
轩辕凌看着她：“你打算诈它？”
“不是诈。”她将玉片贴在掌心，用力一碾，粉末混着血渣洒在地面，“是让它自己做出错误判断。只要它有一瞬迟疑，系统内部就会出现延迟，那时候——”
她还没说完，首领守卫突然迈步向前。
不是攻击，而是缓步前行，每一步落下，地面纹路便加深一分，其余六具守卫同步转身，面向她，七双红眼齐齐聚焦。
一种压迫感笼罩全场。
它在施压。
她在赌它会忌惮系统的存在，但它反而主动逼近。
难道猜错了？
就在她心神微动之际，小灵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紧接着，他抬起左手，指尖指向首领守卫胸口，嘴巴微张，吐出两个字：
“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