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我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指了指他的脚下,“你鞋带……好像松了。”
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但此刻我只想让他停下来,离我远点,离卫生间远点!
天知道卫生间的门后面会不会有别的东西!
“老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系的好好的的鞋带。
随后,他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
不像笑声,也不像任何已知生物能发出的声音。
他没有再去碰卫生间的门,而是缓缓地走向了他自己的床铺,背对着我坐了下来,低着头,一动不动。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而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我知道,平衡被我打破了。
它知道我察觉了。
它在等。
等我下一步的动作。
或者,等某一个时机。
空气凝固了,冒充老二的“东西”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连它的呼吸起伏我都看不见。
它就像一个黑洞,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声音和生气。
我站在原地,脚跟发麻,冷汗顺着脊柱沟往下淌,流进了裤腰里。
我知道它在等,等一个信号,或者等我崩溃。
不能这样下去。
我的目光扫过宿舍。
从窗帘缝隙处透进来的光正在迅速变弱,天快黑了。
一旦彻底天黑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必须逃离这个房间!
我的视线转移到紧闭的房门上。
房门离我大概四五步远,唯有打开门,逃出去,才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脏,我计算着线路和速度。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门口窜去!脚步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我启动的同时,冰冷的“注视感”骤然变得尖锐!
我顾不上这些,手已经抓向了门把手。
冰冷!刺骨的冰冷!
金属门把手此刻摸上去竟然像一块冻了千百年的寒铁,冷意瞬间穿透皮肤,直刺骨髓!
更可怕的是,它纹丝不动!
我用力拧,用尽全身力气去拉,门就像焊死在门框上,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要去哪儿?”
老二的声音贴在我脖颈处响起。
我猛地转身,后背紧紧靠在冰冷僵硬的门板上。
“它”就站在我面前,脸贴着脸。
它的帽檐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一点点,露出下巴和一部分嘴唇。
它嘴唇颜色是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外面……天快黑了。”它用老二的声音继续说着,“不安全。”
我紧紧贴着门板,退无可退。
强光手电筒几乎被我捏碎。慌乱中,我猛地抬起手,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
“啪!”
一道炽白的光柱瞬间刺出,直直打在“它”的脸上,照亮了帽檐下的阴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帽檐下,根本不是人脸!
那是一片不断流动的黑暗,像浓稠的石油,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黑色蠕虫聚集在一起,构成了头颅的轮廓。
在光柱的照射下,它剧烈地翻腾着,发出直钻脑髓的嘶嘶声!
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青白色的“嘴”,“镶嵌”在流动的黑暗之上,保持着诡异的弧度。
它被光刺激到了!
“嘶——!”
一声尖锐的嘶鸣从它“嘴”里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老二的声音!
它猛地向后退,抬起手臂遮挡光线。
它的手臂在强光下,也显现出内部流动的黑色物质!
有用!
我心中狂震,不敢有丝毫停顿,将手电光死死锁定在它的身上,另一只手再次疯狂地拧动门把手!
门把手依旧冰冷刺骨,纹丝不动!
“呃啊——!”
被强光持续照射着,它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嚎叫,身上的蓝色连帽衫开始变得模糊。
它不再后退,反而顶着强光,开始一点点的向我逼近!光线似乎只能延缓它,无法彻底阻止!
手电筒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电池正在被急速消耗!
怎么办?!怎么办?!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
一下,又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敲击在我紧贴着的门板上,震得我后背发麻。
这个敲门声……不是老二,也不是宿管阿姨,更不是那个无面的黑影!
那会是谁?
门内,顶着强光缓慢逼近的“东西”猛地顿住了动作。
它“头”部处流动的黑暗剧烈地搅动起来,对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产生了极大的警惕,还有一丝畏惧?
它不再看我,而是“转向”门口的方向,发出了威胁性的咕噜声。
手电光越来越暗,已经无法完全压制它。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一片死寂。
然后,是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男性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清晰而冷静:
“里面的,‘那位’……该回‘墙里’去了。”
门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像冰冷的锥子,扎透了门板,钻了进来。
“里面的,‘那位’……该回‘墙里’去了。”
“墙里”?
我心脏猛地一抽,瞬间想到了墙面上浮现过的四张脸!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它就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嘶鸣,充满了不甘和惊惧?
身上蓝色的连帽衫如同融化的蜡一般,迅速失去形状和颜色。
他整个身子直接撞向了宿舍内侧空白的墙壁上!
没有撞击声,没有碎裂声。
它就如同水滴融入海绵一样,就这么毫无阻碍地、悄无声息地,渗进了雪白的墙面,消失不见。
只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小片迅速淡去,如同水渍般的阴影,
强光手电筒的光芒也在此刻彻底熄灭,电池耗尽。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昏暗。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愣在门口,后背依旧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门板,大脑一片空白。
走了?
冒充老二的“东西”就这么被门外一句话逼回了墙里?
门外,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
“里面的同学,开门。它暂时回去了,但是这里不安全。”
我猛地回过神,心脏还在砰砰狂跳,理智告诉我,门外的人,至少暂时不是敌人。
他能逼退那个“东西”!
我颤抖着手,再次握住门把手。
这一次,入手是正常的金属凉度。
我用力一拧——
“咔哒。”
锁开了!门应声而开了一条缝。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透了进来。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瘦高,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面容普通,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锐利和沉静。
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
“你……”我张了张嘴。
“出去再说,这里不能待了。”
他打断我,语气急促且不容反驳,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身后的宿舍,尤其在空白的墙壁上停留了一瞬。
我连滚爬爬地冲出了407宿舍,站到走廊上,远远离开寝室门,才感觉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男人随手将407的门带上,他并没有完全关严,留下了一条缝隙。
他的目光落在我依旧颤抖的手上,特别是已经没电的手电筒和小小的金属挂件上。
“反应不算慢,运气也不错。”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然后直接问道,
“你在这屋里,除了刚才那个‘仿品’,还见过什么?特别是和墙有关的。”
他的直接让我愣了一下,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强烈的倾诉欲和寻求答案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我语速极快地将之前的经历和盘托出:
高中时期的白色幽灵,大学频繁的鬼压床和贴脸黑雾,中午午休时女孩的询问,墙上浮现的四张脸(包括失踪的学姐)。
还有之前试图探查412空寝室时遇到的断裂封条(宿管却看到完好的)、无面黑影和407门缝里的血眼……
男人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在听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当我提到“墙上浮现四张脸”和“412封条异常”时,他的眼神才微微动了一下。
“四张脸……果然开始‘拓印’了。”他低声自语,然后看向我,“你说412的封条,你看到是断的,宿管看到是好的?”
“对!而且我手指上沾到了门框上掉下来的腻子粉!”我急忙伸出手指,灰白色的粉末还残留着。
男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界痕’。那间空寝室被做了手脚,成了两个‘界面’的夹缝。普通人看不到真实,只有像你这种……嗯,‘敏感体质’,或者我们这样的人,才能看到‘界痕’下的真实状态。”
敏感体质?我们这样的人?
没等我发问,他继续开始解释:
“你之前看到的白色幽灵、黑雾,包括听到的女孩声音,都是不同形态的‘游移体’或者‘残留印象’。”
“这些都不算太凶,最多只能算是骚扰。可墙上浮现人脸,就意味着这栋楼,尤其是你们这间宿舍和对面那间空寝室,已经成了一个‘锚点’。”
“成为锚点之后,它就会开始主动‘捕捉’和‘拓印’靠近它的生灵。模拟出生灵的形象和……本质。”
“捕捉?拓印?”我感到一股寒意,“那我室友他们……”
“他们的‘影像’被拓印下来,意味着他们的一部分已经被标记,或者说……被预定了。”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至于那个失踪的学姐,她的‘影像’也出现在墙上,说明她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而且她的‘存在’被彻底吸纳进了这个‘锚点’。”
预定……吸纳……学姐遭遇不测……
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如此直白地证实,我还是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
“那刚才那个冒充我室友的……”
“‘仿品’。”男人接口,“基于被拓印的‘影像’,由这里的‘污秽’暂时构筑出来的低级傀儡,目的是迷惑、替代,或者将活人引入它们的‘领域’,完成最终的‘置换’。”
置换?!用那种东西,替换掉活人?!
我想起那个“老二”说要上厕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如果当时我稍有松懈,让它进了卫生间那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锚点’。”男人眉头紧锁,目光再次投向407的门缝,以及斜对面紧闭的412房门。
“核心很可能就在412。那间空寝室是‘夹缝’,也是通往它们老巢的入口之一。你室友们被标记,情况危急,拖得越久,他们被彻底‘置换’或者拖入‘墙内’的风险越大。”
他看向我,眼神锐利:“你想救你室友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
“那就跟我来。”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走向让我恐惧的412房门,
“我们需要在下一个‘活跃期’进去,也就是通常说的子时前后,找到并破坏它的核心。你看到了‘界痕’,你的‘敏感’或许能帮上忙。”
看着他走向412的背影,我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进去?进入通往“它们”老巢的入口?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
但是想到老大、老三、老二可能正面临着被那些“仿品”替代,或者被拖入墙壁的命运……
我咬了咬牙,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没有退路了。
“我……我去!”我迈开依旧有些发软的双腿,跟上了他的脚步。
男人在412门口停下,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古旧铜钱,铜钱的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
他将铜钱握在手心,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412的门板上。
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低声默念着。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神凝重。
“里面的‘东西’……比想象的还要麻烦。”他的语气沉重。
“做好准备,进去之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跟紧我,别回头,也别相信任何‘像人’的东西。”
说完,他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推。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