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没有立刻点击确认。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归零，N-7号无人车的状态从“准备出发”跳转为“已启动”，绿色光点缓缓移出基地范围，朝着西南采石场方向前进。她盯着那一点移动的信号，耳边还残留着刚才热成像画面里那一闪而过的光纹。
苏悦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抱着刚打印出来的三地符号对照图。“你还看什么？”她轻声问，“数据已经传过去了。”
“不是看数据。”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看它们之间的联系。”
她调出全息地图，将北郊仓库箱体上的刻痕、东岸河底金属结构边缘的光纹、以及西南山地岩壁崩塌前空气扭曲的轨迹逐一标注。三条斜线在空中延伸，交汇于地下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坐标点。她的指尖落在那个红点上，轻轻点了两下。
“这不是随机标记。”她说，“它们在传递信息，而且是同一种语言。”
苏悦走近了些，目光扫过线条走向。“你怀疑这是人为设计的？”
林晚没回答，而是切换到城市地质档案。战前遗留的能源输送通道网络在三维图中浮现出来，灰褐色的管道如根系般埋藏在地底。她将三条斜线投影到底层结构图上，比对角度与走向。几秒后，系统自动匹配出结果——交汇点正位于一条废弃主干道的正上方，而这条通道，在三十年前曾连接过三个军用实验站。
“这里曾经有项目。”林晚说，“不是普通的物资中转，是能量调控节点。”
苏悦皱眉：“你是说……有人在重启旧系统的运作？”
林晚闭了闭眼，太阳穴又开始发紧。她知道不能再拖了。时间不多，能力只剩一次，但她需要更确切的答案。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悦脸上。对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林晚已经凝神注视她的眼睛。心灵洞察之镜悄然开启。
视野瞬间变化。苏悦的记忆片段如水流般浮现：童年时父亲深夜伏案写笔记的画面，纸页一角画着类似的齿轮状符号；母亲低声叮嘱她不要提起“蚀影”两个字；还有一次停电夜里，邻居男孩说起城外山洞里的怪事，说那里埋着能让人做噩梦的机器……
信息模糊，却足够关键。
林晚收回视线，眼前一阵轻微晃动，像是光线突然偏折。她扶住桌沿，缓了几秒才稳住呼吸。
“蚀影计划。”她低声重复这个词，“战前最高保密级项目，研究如何利用残存能量制造可控灾变，用于战略威慑。后来因为失控导致整片区域生态崩溃，被永久封禁。”
苏悦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我都没跟你说过……”
“我知道的不多。”林晚坐回椅子，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取尘封的历史档案，“但我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和当年的试验模式高度相似。定点干扰、环境异变、节奏控制——他们不是要摧毁我们，是在测试系统反应。”
她翻出一份解密等级极高的内部报告截图，上面赫然写着“蚀影会”三个字。组织架构早已瓦解，成员名单也被销毁，但有记录显示，部分核心技术人员在项目终止后并未被捕，而是转入地下。
“他们一直存在。”林晚说，“只是换了方式活动。”
苏悦的声音有些发颤：“所以这次资源危机……也是他们策划的？”
“不止是危机。”林晚放大交汇点周围的地形细节，“他们是想让我们自己停下来。一旦全面停工，重建计划搁置，外部势力就有理由介入接管。而真正掌控一切的，是躲在地下的这些人。”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战术屏上正在行进的N-7信号。“他们怕我们找到那个点。所以先用‘意外’吓退搜寻队伍，再用混乱掩盖痕迹。但他们漏了一点——标记之间有规律，而规律，就是破绽。”
苏悦咬了咬嘴唇：“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上报？还是派人下去查？”
“不能上报。”林晚摇头，“消息一旦扩散，不仅会引起恐慌，还会打草惊蛇。这个组织能在这么多年里隐匿下来，说明他们在内部一定有眼线。”
“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们已经在做了。”林晚打开加密日志，将所有推论逐条录入，并设定自动延迟发布机制，“先把结论锁进离线库，只有我和你知道。然后调整侦测重点——不再只记录表面异常，我要的是地下三十米以内的磁场波动、温度梯度变化、还有空气电离指数。”
她起身走到主控台前，重新设置无人车任务参数。“N-7的任务升级为深度扫描，抵达目标区域后释放微型钻探探头，采集土层样本。同时通知其他待命单位，暂停原定巡查路线，全部转向三处标记点外围布设静默传感器。”
苏悦快速记下指令，忽然抬头：“如果真是蚀影会的人在背后操控，他们会发现我们在追踪。”
“他们会。”林晚看着屏幕上不断更新的数据流，“但他们不会立刻动手。这种组织讲究节奏，喜欢观察猎物挣扎的过程。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猜谜，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拆他们的局。”
话音刚落，通讯面板传来一声短促提示。是N-7发回的第一批环境读数。林晚立即调出分析界面，一组异常数值跳出——地下二十七米处，检测到微弱但持续的低频振动，频率与三起事故前的能量脉冲完全一致。
她放慢播放速度，逐帧查看探头拍摄的画面。泥土颗粒在镜头前微微震颤，仿佛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运转。
“不是自然现象。”她指着波形图，“这是机械运行的余波，而且周期稳定。说明下面有设备在工作，可能是供能装置，也可能是信号发射源。”
苏悦盯着那条起伏的曲线，声音低了下来：“他们真的还在运作。”
林晚没有回应。她调出城市供电网络图，对比近期各地电压波动情况。几个边缘区段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小幅震荡，时间恰好与三起事故重合。她顺着线路反向追溯，最终指向同一个变电站——正是靠近交汇点的那个废弃枢纽。
“他们在借我们的电网充电。”她说，“用合法基础设施掩护非法运作。难怪之前查不到异常。”
苏悦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我们切断电源呢？”
“不行。”林晚摇头，“那个节点连接着多个民生用电区块，强行断电会影响医院和净水系统。而且他们一定设了备用方案，贸然行动只会暴露我们已经察觉。”
她合上平板，转身走向资料柜，抽出一本泛黄的技术手册。封面写着《战前地下工程维护指南》。她翻到中间某页，指着一段注释：“这里提到，这类能源通道原本配有独立监控系统，后来因成本问题停用。但如果能找到原始接收端口，或许还能接收到残留信号。”
“你是说……我们可以反向监听？”
“试试看。”林晚把手册递给苏悦，“去找工程组调取老图纸，看看能不能定位最近的接入井。另外，让数据分析组重新筛查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所有背景噪音，特别是低频段，我要知道有没有加密信号嵌入其中。”
苏悦点头，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还有一件事。”林晚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录音笔，“把今天所有的讨论内容录下来，存进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加我的学号。”
苏悦接过笔，神情凝重：“你觉得……他们会盯上我们？”
林晚看着她，眼神平静却不容动摇：“只要我们还在查，他们就会注意到。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躲，是怎么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看清全局。”
她走回屏幕前，手指划过那个红色交汇点。
“让他们继续演。等他们以为安全的时候，我们再掀牌。”
苏悦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指挥室。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人。她调出地下管网全息图，将交汇点设为最高警戒区域，开启实时监控。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每一帧都带着某种隐秘的节奏。
她端起桌角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寒意。
就在这时，N-7传回最后一段影像。探头刚刚钻入预定深度，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泥土如潮水般涌来，摄像镜头被迅速掩埋。最后定格的一帧里，一道细长的金属边缘裸露在土层中，表面刻着半个熟悉的符号。
那是一个断裂的齿轮，正对着镜头，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