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尽量表现得随和自然,她将手机收起来,抬头望向对面那个俊逸不凡的男人,唇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和裴砚琛过去的那段婚姻里,眼前的人贡献了不少难堪值给她。
要说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
“来了?”
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蓝羽不想失了体面,低头牵起云初瑶的手:“瑶瑶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买。”
云初瑶有段时间没见到沈知夏了,正是最渴望母爱的年纪。
恰在此时,有一个比妈妈还温柔的女人闯入了她的世界,她心中难免被蓝羽的身影添得满满当当的。
“阿姨,我想吃爆米花。”
“瑶瑶乖,你和爸爸在这里等着,阿姨去给你买。”
云熠乾转身凝着蓝羽渐渐远去的身影,眉心微蹙。
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蓝羽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
他是无意中得罪她了吗?
蓝羽快步走到影院旁的零食铺,玻璃柜里摆满了各色小吃,她先拿起一袋原味爆米花,转身又瞥见货架上的草莓味,粉嘟嘟的一团裹着透明糖纸,看着就讨小孩喜欢,她顺手拿了两串。
接着又挑了盒小熊形状的牛奶饼干,配料表干净无添加,最后在冷藏柜里选了一瓶温热的鲜牛奶,拧开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刚好能喝。
蓝羽走回云熠乾父女跟前时,先将零食递到云初瑶手中,而后又将两杯甜而不腻的鲜榨果汁的其中一杯给了云熠乾。
云熠乾伸手接过,顺便偷偷观察着蓝羽脸上的表情。
依然是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的样子。
他也不得不佩服蓝羽的定力,明明那么讨厌自己,却还是给他也带了饮品,待人接物方面做足了体面,令旁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其实以前他还没有对蓝羽改观的时候,蓝羽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那时,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先入为主,轻信了谣言,深深厌恶着蓝羽这种拜金女。
但现在他不仅对蓝羽改变了看法,也对拜金女有了不同的认知。
这个世界做什么不要钱?
拜金女怎么了?
物质怎么了?
难道不拜金不物质的人是吃空气维持生命的吗?
当他意识到这些改变时,脑中也是被自己的思维吓了一跳。
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巨大的变化的?
是在蓝羽救他的那一刻?
还是他本身就是这种想法?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对穷人的苦难,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直到某次他在外地出差,出了一次小小的意外,当时他不仅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系,身上的手机和钱还丢了个精光。
那次出差,云熠乾去的是南方一个偏远小镇。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抛锚,他下车查看时,背包被路过的流民顺手牵走,里面装着手机、钱包和证件。
等他反应过来,人早已没了踪影,只剩连绵的雨丝打湿他的西装。
天色渐暗,雨越下越大,小镇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几家小店还亮着灯。
云熠乾走了半个多小时,浑身湿透,皮鞋沾满泥污,往日里精致矜贵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试着向路边杂货店老板求助,对方却摆摆手,说“没现金不帮忙”,让他更笃定“普通人眼里只有钱”。
就在他狼狈不堪时,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撑着伞跑过来。
女孩看着二十出头,头发烫着卷,涂着亮片口红,手里拎着个鼓鼓的购物袋,里面装着护肤品和零食,一看就是他以前会暗自鄙夷的“爱慕虚荣”的类型。
“你怎么淋成这样?”
女孩的声音清脆,不等他回答,就把伞往他这边递:“前面有个招待所,我带你过去,先躲躲雨。”
云熠乾迟疑着,心里还带着偏见:“我没带钱,证件也丢了。”
女孩挑眉,倒不避讳:“没钱怕什么,我先帮你垫着。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
她顿了顿,直白道:“我打工就是为了赚钱买喜欢的东西,可不是为了见死不救。”
她带着云熠乾找到招待所,付了押金,又去隔壁面馆买了热汤面和姜茶。
“趁热吃,别感冒了。”
女孩把面推到他面前,自己坐在对面拆零食:“我叫林晓,在镇上的服装厂上班,一个月挣四千多,除了寄给家里,剩下的都用来买护肤品和新衣服。你别觉得我物质啊,我就想让自己过得好点,辛辛苦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云熠乾捧着热汤面,鼻尖发酸。
他想起以前在酒局上,曾和朋友嘲笑过“进厂妹就知道买廉价化妆品,没追求”,可此刻,正是这个他曾看不起的“物质”女孩,在他最落魄时伸出了手。
接下来的两天,林晓帮他联系了派出所,又陪着他去车站办临时身份证明,甚至提前预支了自己的工资,给他凑了回家的车费。
临走时,云熠乾要写欠条,林晓却摆摆手:“不用,等你方便了转我就行。”
她晃了晃手机,笑得坦荡:“我可不是白帮忙,你以后要是来这边,得请我吃顿好的。最好是城里那种人均几百的西餐厅,我还没吃过呢。”
云熠乾望着女孩眼里亮晶晶的期待,忽然就懂了。
他以前看不起的“拜金”“物质”,不过是普通人对美好生活的正常渴望。
林晓坦荡地赚钱,坦然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在别人需要时毫不犹豫地付出善意。
她的“物质”,从来不是自私自利,而是对生活的认真。
后来他按时转了钱,还额外多转了两千,林晓却只收了自己垫付的部分,把剩下的退了回来,发消息说:“我赚的钱够花,不该要的我不要。你以后别随便看不起别人就行,谁都想过好日子,这没什么错。”
那句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云熠乾。
他终于明白,自己以前的偏见有多可笑。
他出生在优渥的家庭,从未体会过缺钱的窘迫,便轻飘飘地否定别人对物质的追求,却忘了,对大多数人来说,“物质”不是贪欲,是活下去的底气,是对生活的热爱。
从那以后,他再听到“拜金”“物质”这类词,再也不会轻易鄙夷。
就像林晓说的,赚钱过日子,想过得好一点,本就是最真实、最无可指摘的愿望。
这些回忆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云熠乾抬手接过蓝羽手中的袋子,完美展示一个男人该有的绅士礼仪。
蓝羽也不矫情,除了一杯鲜榨果汁,其余全是给他们父女买的。
她心安理得地将东西都交付到云熠乾手里。
“小羽,电影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这会儿,蓝羽已经没刚才那么气了。
她也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还介意些什么?
这一年来,云熠乾的公司为浅柏带来了几十亿的收益,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她送钱。
和云氏科技的合作,可以说是一路绿灯,毫无卡壳的地方。
就连裴氏都没这么顺利。
双方的项目进展得别提多默契了,预计往后五年乃至十年,浅柏与云氏都会瓜葛不断,成为妥妥的商业“姻亲”。
这么好的甲方,她有什么理由甩脸子给金主爸爸?
“嗯,进去吧。”
她和云熠乾将云初瑶护在中间,不让孩子受到其他观影者的挤压。
云熠乾明显感受到蓝羽的语气没刚刚见面时那么冷硬了,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从他认识蓝羽直到现在,蓝羽从来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蓝羽揍人的时候,手底下却从不手软。
杀人的时候,眼底的寒光也不是假的。
但他却没以前那么讨厌蓝羽了,甚至对她有了浓浓的兴趣。
他不相信,这样英姿飒爽的蓝羽,会为了钱,而去做下药爬床的事。
他主观认为,蓝羽那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根本不屑于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若是裴砚琛知道了蓝羽的真面目,他不信裴砚琛还会像以前那样厌恶蓝羽。
裴砚琛之所以喜欢刘月,不就是因为她有高学历,高颜值,野性难驯,爱好广泛,且性格猎奇。
但他所了解的蓝羽,在刘月的基础上,更加疯狂。
他不信这样的蓝羽,激不起裴砚琛的探索欲。
若是当裴砚琛知道蓝羽的世界,不只有围裙和锅台,而是星辰大海,他还会对前妻无动于衷吗?
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裴砚琛,既然他们要离婚,正合他意。
说他卑鄙也罢,讲他无耻也好,他就是隐瞒了。
奈何天不遂人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阿岩是个什么鬼?
蓝羽眼睛在盯着大屏幕看,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电影讲了个什么,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而云初瑶根本看不懂文艺片,她只是单纯得想和蓝羽在一起,此刻正窝在云熠乾怀里昏昏欲睡。
云熠乾的心思自然也没放在电影上,他的心思和云初瑶一样,只要蓝羽在他身边,甭管什么理由,达到目的就行。
当然,他也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就提前了解了电影的剧情,免得蓝羽跟他聊起来的时候,他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