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南怀仁，他也要用。
有时候上位者的怀柔政策，比那些威逼利诱好用的多。
胤祚维持着表情，从乾清宫一路往养心殿走，他却是没急匆匆的就去找南怀仁，反而先找了戴亮和黄宣陪伴身侧。
戴亮得知胤祚从乾清宫回来，压不住眼中的担忧。
他几次欲言又止，可阿哥没有主动开口，他总不能……
其实看到胤祚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戴亮心中更是惶恐，他忍不住想他们家的事不会还牵连了六阿哥，阿哥因为他们禁言而受罚，那才是罪该万死。
若是连这位都搞不定，那就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阿哥是为他父亲说话受了批评？
戴亮心中焦灼不安。
黄宣倒是还稳重些，他父亲黄履庄早交代了，他们家就是平民百姓，不混官场，他在六阿哥身旁做事，一切跟着阿哥来便是，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想着封侯拜相。
他父亲搅不进官场风云，他也只是个无名小卒，如此和戴亮心态又有不同。
他父亲是个小人物，他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
胤祚到了养心殿，只是沉默着看里头官员工匠整理文稿，高谈阔论，一直没有开口。
戴亮和黄宣站在他身后，更是不敢多言，气氛越发的压抑。
胤祚走过一张张桌案，表情虽算不上阴沉，却也不是平日的随和可亲。
不只是养心殿处的官员们，就连传教士们都明显的看出这位阿哥有心事。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慢慢的，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落针可闻。
他们沉默的埋头整理，连原先手上没有活计的，都很忙似的，手上一刻不停。
胤祚只是微仰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一处处的观察，莫大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养心殿，压在他们的脊背上，让他们身躯战栗。
这种安静好像成了对这群官员的心理测试，让他们焦灼，坐立难安，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
没办法，六阿哥一直没有开口，他们谁也不敢打破这份寂静。
何况今日的六阿哥实在是太不同寻常，没人敢在此时放肆。
胤祚晃了一圈，就回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戴亮心中着急。
可是……
在这儿坐了有多久？胤祚眯起眼，半个时辰了，又坐了一会，他腾得站起身大步离去。
毫不拖泥带水，动作利落的不像话，抬腿提胯，迈过高高的门槛，只给人留下一个背影。
这个动作让众人惊愕不已。
戴亮和黄宣对视一眼，手足无措，追上去也不是，留在这也不是。
养心殿值守的官员和传教士们，维持着之前胤祚在时的动作，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才敢动作，动了动僵硬的手，他们慢慢试探着，殿内才有了声音。
六阿哥这是怎么了？
成了在场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胤祚自是有打算，这个动静，过不了多久南怀仁肯定知道。
他若是有心，自会……
胤祚双手交叉，支在下颌，眼睛盯着前方，等着便是。
等多久呢？胤祚的目光移向那座西洋钟。
不会让他等太久的，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是个聪明人，聪明人……
胤祚双手一合。
“六爷，南怀仁求见。”
小南子大声通报，刻意比平日里的声音提高了三分。
胤祚并未言语，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片刻，胤祚才轻声道，“请老师进来。”
小安子立刻行动起来，他神情肃穆，动作果断，面上不像小南子面带笑意，一向是认真严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
南怀仁以礼相待，对着这个并不热络，甚至很是冷淡的贴身太监礼遇有加。
小安子他不常见。
南怀仁一丝不苟的行礼，严肃的请安后，没有胤祚的指示，他很规矩的站在那。
守礼，有分寸，不像师徒两个平日的亲近。
胤祚心中有些想笑，真是，他的好老师啊。
不过，他可能现在也只是认为他是为了戴梓与他置气。
只不过……
胤祚默然不语，就这么晾着他。
南怀仁静静的陪着。
过了几分钟，胤祚才缓声开口，听不出喜怒，好似只是单纯的询问。
“老师，真是煞费苦心。”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南怀仁立刻有了动作。
他言辞恳切，满嘴的都是为了胤祚好。
“阿哥，那戴梓，是蝇营狗苟之辈，您万万不可为他蒙蔽，他勾结东洋，这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茶盏就摔在他的脚边。四分五裂的碎片，飞溅的茶水。
胤祚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老师，可是铁证如山？”
“真是一心为了大清。”
南怀仁好似苦口婆心，看着一个年轻的，不懂事的，还要他多加操心的孩子似的。
“阿哥，此人奸诈，千万不可受他蒙蔽，阿哥，百害加身啊！”
“臣也是为了阿哥，臣教导阿哥多年，绝不忍心看阿哥被此人……”
“如何！”
胤祚再也不看南怀仁，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老师来的倒是快，不知道是养心殿哪个碎嘴的如此多事，或者说，以老师的意思，是老师太过关心于我，这才事事关心的过了头？”
巧言令色，自己想排除异己，还打感情牌。
“阿哥！”
“臣绝无私心啊，对阿哥之心日月可鉴，不过是知戴梓罪证，罪无可恕，不可行包庇之事，更不能牵连阿哥，阿哥上朝大展宏图之日在即。”
南怀仁端的是声声恳切，恨不得一颗心都剖出来给胤祚看看似的。
“大展宏图？私通东洋，老师给我安了个好大的罪名！”
“真是一片苦心，亏得我如此信任老师，真是……”
胤祚冷眼望着南怀仁，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恐慌而不解的表情，冷笑一声。
南怀仁只觉得天崩地裂，怎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