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喊一次。”
“什么？”
鹿梵音面色潮红，凑近闻有乔的脸，乌黑的眼睛里含着无法抑制的喜悦。
“再喊一声我的名字吧，好好听。”
闻有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相貌明丽的年轻人却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她一退再退，脚后跟撞到墙壁，不得不伸手抵住他的肩膀。
“站直了，好好走路，小鹿同学。”
“不行吗？”他状似低落地说，“也是……我的名字一点也不好听，姐姐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他垂下头，作势转身要离开。
走了两步，预料中的话语和动作却没有如期而至，鹿梵音回过头，发现闻有乔双臂交叉斜靠在墙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这锐利的视线下，他所有的小心思和以退为进的招数都无所遁形。
“姐姐……”
他站在原地，低低地叫了一声。
看到他的表情，闻有乔走上前来，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真是的，一样的招数可不能用两次哦。”
“梵音？”
鹿梵音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挂起笑容：“嗯！梵音在这里！”
闻有乔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好啦，不是说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工作室吗？走吧？”
鹿梵音的工作室距离学校不远，走路也只用走几分钟的路程。
到了工作室，他一边掏出钥匙，一边轻声说道。
“里面有点乱，我平常都会收拾的，只是这几天比较忙……”
闻有乔跟着他走进去。
“没事，我也不爱收拾东西，这叫乱中有序。”
她这振振有词的样子看得鹿梵音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这间工作室意外地大，装潢简洁，一进门就是干净漂亮的会客厅。
但很快，闻有乔就被左边的房间吸引了注意。
整个房间的设计同样不算华丽，却洋溢着一种精致的时装设计氛围。
旁边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旁边的墙壁上则是贴满了各种样卡、色卡、面料和辅料，还有模特穿着衣服的展示图，上面贴满了便利贴。最右边是一排排挂在移动落地衣架上的样衣。
在桌子上，摆着一台台式电脑，旁边堆满了厚重的书籍、杂志、设计稿和确认单。书本种类繁多，有建筑类、服装类、美学赏析类，看得人眼花缭乱。
闻有乔好奇地走到桌子前，发现那如雪花般的设计稿下还压着一沓素描画。
“我可以看吗？”她询问道。
鹿梵音先是神色一紧，而后点点头：“姐姐想看什么都可以。”
闻有乔先是看了看设计稿，很漂亮凌厉的线条，寥寥几笔勾勒出衣服的形态，涂抹了几笔简单的颜色，却令人一眼就能看出设计的巧妙之处。
她又抽出下面的素描画，翻阅了几张，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情。
这些素描画上的人神情各异，却能够看出是同一个人。温柔的、冷冽的、坚定的……全都是她。
——全都是闻有乔自己。
“姐姐？你生气了吗？”
鹿梵音一手撑着桌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她的表情。
闻有乔看着手中的素描，久久，房间里响起她的声音。
“原来我在小鹿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
闻有乔把画轻轻放回桌上，笑着说道：“感觉好像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面的自己一样，很奇妙的体验。”
“我不生气，我能感觉到，画这些画的时候，你的心很温柔。”
房间里一片安静。
“小鹿？”
闻有乔回过头去看他。
只见鹿梵音不知何时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她。
闻有乔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突然开始发呆？”
“没什么。”他微微一笑，“只是觉得……”
“总是被姐姐这样纵容的话，我肯定会变成很可怕的人的。”
闻有乔拿起立在桌子上的一幅画瞧了瞧，然后又放下，一边在房间里闲逛，一边随意地问道：“可怕？有多可怕？”
鹿梵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比如，变得很贪心，变得很丑陋，不知道什么才是满足。”
闻有乔笑了，她转身，注视着他的眼睛。
“可是小鹿，能成功的永远是那些永不满足的人。比如我，也比如你。贪心并不丑陋，贪心能让我们永远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且，我也没纵容你呀，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做得好的人值得被夸奖。”
鹿梵音定定地看着她：“姐姐有什么贪心的东西呢？”
闻有乔想了想：“那可太多了。”
“一场拼尽全力的比赛，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一份无与伦比的胜利，或者是，一份酣畅淋漓的失败。”
“你呢，小鹿？”
鹿梵音低下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有很多贪心的事和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闻有乔提起另一件事：“你明天的结课展的作品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鹿梵音为她拉开门，“就在另一个房间里。”
闻有乔走进去这个堪比杂物间一样的房间，里面立着许多人台，大多人台上面都展示着衣装，地上摆着软尺、剪刀、布料的碎片，和各种叫不出来名字的工具。
鹿梵音扯开一座人台上的布。
人台披着头纱，穿着一条红色和白色构成的裙子，在光线下如同活物般呼吸着。
轻纱似的头纱如同被剥落的皮肤组织般呈现半透明质感，用暗红丝线和红钻点缀头纱的尾部。
裙子的裙摆是不规则的，前短后长，采用了白色的薄纱，裙摆缝上颗颗血红的钻石，如同干涸的血渍。
束腰部分以肋骨架造型契合腰部，胸口处则是从心口处有黑色的荆棘向外延展，宛如从心脏中长出来的一般，缠绕着身躯。
裙撑边缘故意露出扭曲而不规则的金属骨架，如同断裂的肋骨刺破皮肉，露出一点细微的粉红。
闻有乔怔然地看着它。
这条裙子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将自己的皮肤剖开，露出肋骨，心脏中长出荆棘，血肉喷涌而出，把裙子染成了猩红色。
鹿梵音抚摸着这条裙子，说道。
“我给它起的名字叫……”
“我与我。”